我是陸爸爸,說故事維生已經13年,累積超過7千場,全世界到處跑,一個月有70~80場邀約。人們常問我:「你這樣不會過勞嗎?」我只笑說,把工作當成勞才會過勞,我啊,是帶著故事到處旅行呢。
「陸爸爸」陸育克。(圖片提供/陸爸爸)
當年戲劇系畢業後,我成了無業遊民,整天在家裡附近晃啊晃,社區阿嬤看我閒著沒事,便請我幫忙顧孫。
小孩要我說故事給他聽,一開始我好苦惱,只得硬著頭皮先運用專業,用演的方式呈現,沒過多久,社區孩子早上竟然都排排站要聽故事,知名度就這樣日漸打開。
故事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可以療癒人心。有一次,某國小老師拜託我說故事給一位四年級的小女孩聽,當時她因為失去爸爸,不哭也不笑,像個沒有靈魂的空殼。
我坐在她的對面,開始說起《爸爸的鬍子想我嗎》:「爸爸,你的耳朵會想我嗎?你最喜歡聽我唱歌了;爸爸,你的鬍子會想我嗎?總是扎著我的臉龐!」。
唸到最後兩頁時,小女孩終於有了反應,她小聲地覆誦我的話,細聽卻又有些不同:「爸爸,你的手會想我嗎?我們最喜歡幫對方剪指甲了啊……」大家聽著她一句一句脫口而出,都哽咽了。
或許我不能給女童其他專業諮詢,但透過故事,能瓦解她的高牆,陪她度過這段難熬的時光,就是給我最大的回饋。
這幾年,比起都市圈,我更喜歡到偏鄉說故事,即便路途遙遠,我也使命必達。
那天,我到了梅山口部落,明明是八點半的課,早上六點就有個小男孩來請我去吃早餐。原來,部落裡唯一的早餐店離宿舍超過兩公里。
一路上,男孩興奮地向我介紹山川秀麗以及部落特色,他還神祕地說:「早餐店的桌子會變色喔!」
我覺得好奇怪啊,直到抵達後,看見桌子是黑色的——因為滿桌蒼蠅,男孩朝我大聲呼喊:「你看好,要變了喔!」他一吹氣,蒼蠅四散,桌子瞬間由黑轉白,我不禁笑了出來。
偏鄉孩子擁有的天真和樂觀非常珍貴,也有很多都市孩子缺乏的能量,卻對自己沒有自信,好像跟他人比一定會輸,天生就矮人一截。
所以,我常對他們說和自信有關的故事,從情節帶給他們信心,並提醒要珍惜自己擁有的樂天。
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嘛,輸在起跑點有什麼關係?贏在終點就好。
陸爸爸不管在哪裡都可以說故事。(圖片提供/陸爸爸)
對我來說,說故事的場域,不一定要是學校,對象也並非只有孩子。
我曾在動物園說故事,前面掛著「哺乳類:陸爸爸」的牌子,吸引大人小孩一起聽;也曾在告別式上把逝者的生平以故事方式演出,不再是悲傷而冷冰冰的投影片,離開時,每個人都拿著一本關於逝者的小繪本,讓人生最後一哩路,也能充滿溫度。
我也會到身心障礙協會或是重症病房說故事,讓他們知道,自己也享有聽故事的權利。
有一次,我和一位癌末妹妹說完故事,她要求我再多留一下,說什麼都不肯妥協。當下我將綿羊頭套送給她,她竟開始模仿我,戴上去後大聲笑說:「你看,我是充滿毛毛的羊。」接著把頭套摘掉,頂著因化療而光禿禿的頭微笑地說,「我現在是剃光毛的綿羊了!」
我當下向妹妹鞠躬,謝謝她說給我聽有關自己的故事,大人在病床後忍住淚水,他們說,那位病童從來沒有如此快樂過。後來隔一段時間未再聯繫,我主動打電話詢問,才知道女童已經上天堂。
我好慶幸,當時有多留幾分鐘,後面場次遲到也沒關係,那一分一秒對她而言,是多麽珍貴啊。
我也曾到性侵、家暴少女的輔導機構說故事,她們染著鮮豔髮色,自顧自聊天,一開始都沒人理我。後來,我帶洋芋片和奶茶給她們,才逐漸願意卸下心防,讓故事軟化她們武裝的外殼。
在那裡,我給他們的課題,是一人要畫一則故事給我。一位曾遭校園性侵的女孩讓我印象深刻,她的故事主角不是人也不是動物,是一件舞衣。
故事總得有「問題」出現,才有起承轉合。我引導她,「這件舞衣怎麼了呢?」少女想了半晌,說道:「這件舞衣,被好多好多人穿過了,它覺得自己很髒,只想躲在衣櫃裡。」她的神情,我至今仍難以忘懷,用故事說出自己的經歷,是多麽不容易的事。
直到今天,我還是把那一本本故事收在家中書櫃,像是讓她們的傷痛,可以有安息的地方。
陸爸爸希望用故事陪伴大人、小孩度過喜怒哀樂。(圖片提供/陸爸爸)
人們常向我討教說故事的技巧,我只回答,「當你把說故事當成說故事時,就沒有力量了。」以前,我總想著該如何把演技誇大;當我有了孩子後,只想把那份療癒力量帶給聽故事的人。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愛聽故事的孩子。13年來,我靠著一個個真摯的眼神、感動的淚水而堅持著,現在我更加確定,「說故事」是人生最後一份工作。
我會繼續帶著故事到處跑,喚醒所有人心中的彼得潘,讓故事成為情緒的出口,同時也是光的入口。
你也有點疲倦了嗎?坐下來吧,陸爸爸要開始說故事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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