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氣團報到的一個下午,21歲的管宸彥到新竹半山腰一所學校,以反毒大使的身分分享自己的生命歷程給高中生,幾個關鍵字如霸凌、被管束想爭取自由、打架、吸毒就吸引全場注意力,舞台魅力幾乎滿分!演講最後,他也不玩虛的勸好好用功念書那一套,反而誠心建議「如果覺得念書沒有目標就去休學,社會會讓你知道方向在哪裡,不要浪費這3年」,驚得幾個老師抬起頭來,學生也痛快笑出來。
那一刻,明明山上風很大很冷,場子卻很熱,大家都忘了台上那位也是高中生。
管宸彥事後說,他的個性不喜歡彎彎繞繞,那句話是肺腑之言。而為什麼他有如此反主流卻真實的體悟,其實都是他用青春期流血心痛換來的,他也說當初想變好卻沒有人可以信任、教他,道盡孤獨心酸。
談起「街頭鬼混從良」的管宸彥,就無法避免提到他的「教授父母」,只是對外人來說,這巨大反差太像新聞才會看到的故事,對他來說,父母的身分是一種景仰驕傲,也是一種難以掙脫的束縛。
他分享,自己是獨生子,在他有記憶以來,爸媽上班前送他到幼兒園,放學有外公外婆接送,等媽媽下班再接他回家,當時的家裡的氣氛是和睦快樂的,可是到小學三年級之後一切漸漸就變了調,爸爸因眼疾失去視力,脾氣變得敏感易怒,「我爸爸的成就是很高很高的,可是一個人從雲端掉下來,他的自尊心一時很難接受,以前媽媽請我幫爸爸做事、遞東西,我拒絕,結果爸爸會想是不是我看不起他,然後追在我後面打。」不過,除了家庭的變故之外,他自己也有課題需要面對。
管宸彥說,小學一、二年級上課的內容,他早在幼兒園就學完了,所以考試能輕輕鬆鬆拿到好成績,但他不經意流露出來的聰慧優越卻帶來麻煩,好的時候,同學跟他玩,不爽的時候,同學聯合起來霸凌他,「我媽媽那時告訴我,成績好就是一切,叫我不用理他們,如果被霸凌跟媽媽求助後反而被欺負得更慘。」跟學校老師反映也被冷處理,讓他提早體驗什麼叫做無依無靠。
後來升上小學三年級,他發現自己跟不上學習,同時又得面臨爸媽緊盯功課,下課放假也無法和朋友同學玩的種種壓力令他窒息,掉入「翻桌甩門不想念書、反抗無效被修理,心有不甘卻只能聽話」的無限輪迴,他無奈地說:「當時我還小(依附家庭生活),我能怎麼樣?」
不過,他的人生轉變也在三年級同時發生。管宸彥表示,以前霸凌他的同學仍常常挑釁欺負他,有一次他實在無法再忍耐,拿起美工刀揮舞,把同學嚇壞了,「那天我過得很慘,從早上被罵到放學,到安親班被罵,回家也逃不過,但我發現從那時候開始就沒有人敢惹我了。」至於課業,他也運用小聰明事先推估功課內容,去翻老師櫃子找答案,然後到安親班用半小時抄完,書包收收就能溜出去玩。
管宸彥也不諱言,當時他就很喜歡翹課到操場上打球,在學校到處晃來晃去,午休時不想睡也樂於當老師的小幫手,後來為了長高變帥還加入籃球隊,那種從未體驗過掌控自由的滋味,讓他一嘗就上癮。
後續國中翹課打撞球認識一群校外朋友,跟著去各式各樣的場所開眼界,離家出走、打架傷人、毒品、暴力討債都成家常便飯,他七進七出少年觀護所,體驗過許多人情冷暖與背叛,他隱約察覺自己想脫離這種狀態,但因為茫然,每天都擺盪在憤恨衝動與徬徨無助之間。
管宸彥說,離家這麼久,媽媽的電話他愛接不接,但最親愛的外婆打來叫他回家,他一定把在外面所有不乖的形象都收起來,探望外婆陪吃飯,捨不得外婆擔心他。他回憶,自己第二次、第三次進去少觀所時,舅舅帶一封外婆手寫信給他,裡面寫著對他失望,要他乖乖,會等他回家,還說因為眼睛不好,怕見到他會哭出來就不來探望他了。
再後來外婆檢查出肺癌4期,隔年病逝,他因無法出去送她最後一程感到悔恨,「你知道嗎?在監獄裡面哭代表軟弱,會被看不起被欺負,可是我接到外婆過世的電話哭得很慘。」
因為外婆,管宸彥下定決心要改變,但是事情沒有他想像中那麼簡單,他說:「我想變好,可是沒有人能告訴我怎麼做!」短短一句話就道盡當時的孤單無助,只能用自己能想到的有限方式去衝撞,有幾次痛苦地走回頭路,安置在桃園少年之家也逃跑多次,讓看顧他的牧師張進益與師母、陪伴高關懷青少年的逆風劇團的3名創辦人頭痛不已,一群人花了整整2年,24小時隨扣隨到的陪伴,才漸漸卸下他的心防。
管宸彥表示,混過的人都很看重承諾與信任,因為那是他少數擁有的東西,他知道黑社會包裝得很好,但出事就能看盡人性醜惡,被背叛當砲灰都是常有的事。現在的他,因為牧師、逆風劇團以及幫助過他的貴人們,終於克服痛苦迷失,重新掌握人生自主權,不再恣意揮霍自由。
他重讀高中,大學想考社工系或犯罪防治相關科系,因為他想幫助和他一樣迷失的青少年;他看到媽媽為他改變,不再用主觀意識要求他,反而尊重他的意見選擇,他感動之餘主動修復關係,現在兩人相處就像朋友;他有空時擔任逆風劇團的反毒大使,到台灣各地去分享自己的故事。
有件趣事是,管宸彥的左手臂的內側,有一大片刺青,仔細看是栩栩如生的耶穌頭像與十字架,不認識的人誤以為是以前刺的,他卻笑說這是一年前刺的,因為這是他的信仰,逆風劇團的團長成瑋盛就笑他,下次衝動的時候看到耶穌就會收手了。
令人安慰的是,管宸彥歷經江湖事後,仍保有一種年輕活力,眼神也變得靈動許多,他不好意思笑說,其實還有很多丟臉的事不敢分享,逗得學校老師和成瑋盛笑出來。現在,他有未來目標與想守護的家人朋友,也能堅定地拒絕誘惑再回到從前,問他喜不喜歡現在的自己,他說,挺酷的。
管宸彥 小檔案
生日:2002年3月20日
現職:高三生、逆風劇團反毒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