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旅救兵2-2】餐飲旅宿業DNA改寫！ 建教外籍生超車本國生　勞動權有被看見？

「歡迎光臨！請問幾位？」鐵板燒餐廳服務生一邊用中文為客人帶位，一邊切換成母國語言與同鄉對話，這現象在服務餐飲業已越來越常見。

餐飲業嚴重缺工，鐵板燒門口貼著大面徵人海報，店內兩個煎台，僅剩一座有台籍師傅坐鎮，埋頭負責所有客人點的主食，一刻也不得閒；另一座煎台的僑外生，戴起高筒廚師帽，僅負責翻炒高麗菜、豆芽菜，再親自端到不同煎台給客人品嚐，兩段式分工扭轉饕客對鐵板燒的飲食體驗。



據了解，「3+4產學攜手合作僑生專班」103年度首屆新生281人，113學年度錄取6,323人，114學年度錄取5,832人，10年來累計近2萬人。近1年來，包含鼎泰豐、麥當勞、爭鮮以及各大五星級飯店，都積極聘用僑外生作為服務人員。餐飲旅宿業的DNA正在被改寫，而東南亞僑外生稚嫩臉孔背後，又有哪些勞動權益現況需要被看見？



口說中文不通暢　逾500人反映華語時數不足

僑外生建教專班高中職端，課業與工作採取「33輪調制」，也就是3月到合作企業實習、3個月在校上課，基本上全年無休、沒有寒暑假。東南亞僑外生來源國包含越南、馬來西亞、印尼、緬甸、泰國、菲律賓、柬埔寨。

東南亞外籍生來台念書曾爆發「學工」爭議，美其名「留學」卻淪為廉價勞動力，人都到了台灣卻沒機會學中文。教育部「建教生權益保障事項調查」112年度344人、113年度215人，皆反映學校未安排至少12小時的華語文輔導課程。

某間僑外生與本國人占比近乎各半的高職主任A（匿名）表示，之前招生時僅要求「中文能力快篩測驗」存在許多弊端。語文門檻不夠嚴謹的情況下，有些學生到了企業實習，在前台或外場仍無法與消費者溝通，而慘遭業者「退貨」。

另一間私立工商負責僑外生業務的行政人員B（匿名）則說，部分學校為了讓兩周一次的巡廠輔導方便、有效率，傾向讓學生集中在食品廠工作。「但關在工廠，要他怎麼練習中文？」對比學生在門市與客人對談，學生於工廠裡勞動，口說 、聽力一定是大打折扣。



超時工作調查 　793僑外生曾一日工作逾12小時

超時工作也是一項容易受到檢視的建教生勞動紅線，《建教生權益保障法》第24條明定，實習訓練每天不得超過8小時、每周不超過40小時；未滿16歲者不得於晚上8點過後，到隔天早上6點實習、滿16歲者頂多延到晚上10點，若真有特殊狀況，每日起訖時間（含空班）不得超過12小時。



擁有建教合作考評實務經驗的全教總法務中心執行長林金財觀察，旅宿餐飲業仍容易因為早、晚兩頭班，訓練時間超過規定。尤其被排在飯店早餐時段，「會有孩子可能5點多就要出門。」若遇到喜宴常因難以準時開桌，導致散場收尾跟著延後，他曾在考核時發現，有學生下班卡打在晚間11點半。

A師表示，確實夜間晚點名的時候，有時會碰到學生緊急先用通訊軟體表示自己來不及趕回宿舍，根據學校的了解，業者仍然會以津貼或補休等方式補償學生。

不過，長期關注建教生權益的台少盟副秘書長張祐嘉認為，就算有名為津貼的加班費補償，仍不敵違規的事實，而且她發現僑外生在建教合作機構超過12小時的比例都遠高於本國生，例如，2022年僑外生20％（892人）、2023年16.8％（879人）、2024年11％（793人），都比本國生4.2％到2.3％之間高出許多。



打假卡、偷渡分店　建教合作規避手法難防


「打假卡」是一般職場時有所聞的規避勞檢手法，林金財觀察，建教合作廠家也不乏有類似情境出現，雖然考核委員前往廠家時，第一是看打卡紀錄、第二是看薪資單「有沒有奇怪的收入？」但如果業者做A、B班表瞞天過海、加班費以現金結算，「你也抓不到。」

林金財指出，連鎖門市、美食廣場、知名商家也會出現「違規調度」的情況，建教專法規範，不可以將學生送去「未經消防安檢、技能職訓評估」的建教合作機構，但有廠家還是會偷渡學生到沒被評估過的分店，以至於工作環境、薪資待遇都可能與學生期待出現落差。



A師觀察，有些建教合作廠家因旺季急需人力，有時候會詢問33輪調制當中，還在學校上課的另一梯次建教生，願不願意課後前往加班？此時就很難認定這是否屬於「實習訓練」，有學生為了增加收入、有學生擔心拒絕會影響建教成績，因此還是會答應去工作，但如果有學生事後反悔或心生不滿，就可能向教育部等單位申訴。

外籍生勞動待遇不如本國生　「建教專法」應重新檢視

台少盟比對3年來的「建教生權益保障事項調查」，僑生、外籍生自認職場違規的狀況幾乎都比本國生來得高。張祐嘉表示，《建教生權益保障法》2013年催生通過、2021年修法嚴格限制工時（每日8小時、每週40小時，夜間禁訓）、津貼免稅、增加生理假權益等。但如今僑外生人數已經高過於本國生，有必要再重新檢視建教專法，例如將輔導訪視、住宿等規範再增修入法。

現行規範建教合作的學校，學校老師每兩周就要輔導訪視一次學生，若學生是集體進入工廠實習訓練，老師不用疲於奔命；但如果四散在餐飲業、飯店，有些老師必須靠通訊軟體與學生連繫。張祐嘉擔心，透過遠端視訊並無法真實了解職安狀況，若有機會翻修建教專法，「可不可以要求學校，有更多的訪視方式？例如派出秘密客？或是有機會進場突襲？」



林金財指出，隨著廠家越來越熟悉與僑外生建教專班的合作，要抓出違規確實也越來越困難，光檢視打卡紀錄還不夠，最好都要親自和學生晤談，才能知道學生是否遭到不利待遇。



林金財也認同外籍生的宿舍品質亟需改善，他發現有些學校提供的宿舍，連一張書桌念書的空間都沒有，甚至環境比移工宿舍還不如。例如有學校將每間90平方公尺的高中教室改建、隔成3間宿舍，共有24位學生擠在一塊，每個人享有的空間連1.1坪都不到，確實有必要透過修法進一步約束。

強化中文、落實考核　國教署：蒐集各界意見評估修法


如何保障僑生、外籍生勞動權益，而不會淪為便宜的勞動力？強化華語文措施方面，教育部國教署高中組長葉信村回應，僑委會已經有要求學校，學生進廠實習前，應有A1（含）以上華測或快篩證明；未通過者，不得進廠實習。此外，也會補助學校「華語文加強課程」相關經費。

他也說，國教署、直轄市政府都會配合僑委會，共同定期查察建教僑生專班的辦學情形，也會定期到學校或廠家專案考核、不定期考核等，如有違法即開罰，並研議針對學生宿舍品質與生活輔導管理等事項加入考核。

不過，現行裁罰的狀況並未對外公開，林金財說，違法的態樣是什麼？外界也很難檢視，建議國教署至少去識別化，將違法案例公告在網站，多少可以給予廠家警惕。

面對建教專法的修法呼聲，葉信村說，考量僑生專班開辦有其特殊性，將與僑委會持續蒐集教學現場及各界建議。

2026年旅宿業將引進菲律賓籍移工，張祐嘉表示，目前建教生仍存在學工爭議，未來再開一個門，難保外籍學生在職場遇到的問題，會不會也複製到移工身上？她提醒，旅宿業若有心解決缺工問題，雇主招募人才時就應拉高本國人的薪資，否則產業只能不斷在低薪的困境中，尋求更便宜的勞動力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