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美國人開始獨自過聖誕：我愛我家人，只是我想自己過節

聖誕節之於美國，相當於農曆新年之於台灣，通常是家族團聚的時刻，可能還會有些社區或教會活動。相較於包個紅包，美國人的傳統是交換禮物，準備禮物又更費神。一些美國人開始自己過聖誕節，趁著假期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享受獨處，而且獨處的力量可能比大家認知中還要大。

《華盛頓郵報》近日報導，37歲的布里斯特（Brian Brister）去年過了一個他理想中最完美的聖誕節：他喝了杯蛋酒，為自己做一份早餐，看了聖誕節電影，然後打扮一番，外出吃了一頓有4道精美料理的豐富晚餐。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完成，而且非常愉快，「我整天都做自己想做的事，某方面好像很奇怪，但其他方面感覺又很特別」。

布里斯特住在田納西州納希維爾（Nashville），是個斜槓族，身兼攝影師、歌手、健康教練等工作，之前每年聖誕節都會回密西西比州老家。這兩個州分就在隔壁，其實已經算近了，但舟車勞頓還是令人疲憊。

布里斯特說，他很喜歡假期的氣氛，「但聖誕節當天總是不如我所想，讓我覺得有點鬱悶。雖然我愛我家人，和家人關係也都很親近，但所有人同在一個屋簷下這麼多天，總會有些壓力山大的時刻，把美好的感覺破壞殆盡」。

越來越多和布里斯特有相同想法的人選擇自己過節，雖然他們和家裡人關係都很好。有些人是性格內向，有些人不喜歡交換禮物；有些人不是很想面對凡事都想說三道四的親戚，如果這些親戚酩酊大醉就更麻煩了；有些人很珍惜和家人相聚的時光，但單純不想選在聖誕節。



專家把這種想要獨自過節的現象歸類出幾個原因，這些原因通常會複合出現。首先是家人之間本來就容易摩擦，尤其是大家要一起準備節慶活動或餐點時；一想到過個節要買車票（美國可能是機票）、買禮物，要花這麼多錢，壓力就會倍增。

美國心臟學會（American Heart Association）去年聖誕節前一份調查就顯示，71%受訪者說，他們假期後回想，覺得最大的遺憾就是根本沒有好好放鬆享受節日；63%的人說聖誕假期的壓力比報稅季的壓力更大；51%覺得他們節日過後需要兩三個禮拜才能感覺壓力舒緩，已經為人母的受訪者有四分之一說她們需要一個月以上來振作。

整體而言，79%受訪者說，他們在聖誕假期期間過度努力幫其他人創造特別的回憶，結果忽略了自己的需求。

文章開頭的那名斜槓族布里斯特說：「我們為了為別人付出一切，都停止問自己想要什麼了，但有時候，問問自己『此時此刻什麼才是對我最好的』，是完全OK的事。」

重點在於你是否有選擇

大眾對於選擇獨自過節的觀感也正在改變。英國杜倫大學（Durham University）獨處實驗室創辦人、社會學家阮翠薇（ Thuy-vy Nguyen，音譯）表示，社會規範正在改變，「已開發國家的單身成人越來越多，大家不是保持單身就是晚婚」。

阮翠薇是《獨處：獨自一人的科學和力量》（Solitude: The Science and Power of Being Alone）共同作者之一。她指出，獨處和孤獨是不一樣的事，「孤獨是一種比較消極的感受，無論是認知上或情感上，而獨處是指你自己一人的狀態，這兩者的差別是你有沒有選擇權」。



阮翠薇說，選擇權是決定一人過節屬於「獨處」或「孤獨」的重要因素，選擇自己過節、和受環境限制而被迫自己過節的人完全不同，只要不是出於自己選擇，那就會感到自己是孤絕的，這種感覺如果長期出現，就容易影響身心健康，例如可能增加罹患失智症的風險。

研究也顯示，獨處有很多好處，可以激發創造力、帶來平靜。阮翠薇表示，獨處之所以有這些好處，是因為它為我們帶來「情緒上和認知上的自由」，如果要讓獨處發揮癒療作用，應該靜下心來享受那些安靜的時刻，不需要抗拒。

喬治亞州亞特蘭大的25歲護理師羅莎（Shannon Rosa）今年決定自己去紐約過聖誕節，她在喬治亞州和紐澤西州的家人都很支持。羅莎是新生兒加護病房的護理師，這工作強度非常高，「在我職業生涯中，我在精神、情感和體力上都付出了很多，我才意識到今年假期我必須照顧自己一下」，她很期待紐約行程，「可以自己決定如何運用自己的時間，是一種幸福」。




真正的自主能力和控制感

並不是每個家族都對獨處抱持開放的心態。本來住華府、最近剛搬到紐約的艾薇（Liz Ivy），是自己創業的行銷業者，現年30歲，家人在舊金山，從東岸到西岸勢必得搭飛機，艾薇說她固定會回去過感恩節，感恩節和聖誕節只差一個月左右，她覺得兩個節日都回去實在太累。

所以她在2022年感恩節假期時告訴家人，說那年聖誕節不回去，然後感恩節就幾乎毀了，「當我決定聖誕節不回去時，我感覺很內疚」，也擔心家人會覺得她忘恩負義，但事情並不是那樣，而是因為聖誕節總是讓她太有壓力，假期結束後反而更疲憊。

艾薇的其中一個家人告訴她，如果她是想跟伴侶一起過節，他們還可以諒解，但她「選擇獨自過節」讓他們感到難以接受。艾薇說：「我當時心想，為什麼會有這種標準，覺得選擇和伴侶過節就很好、選擇自己過節就很糟？這兩種應該都沒有什麼不同啊。」

就連艾薇的朋友和同事也很難認同她自己過節的選擇，當她告訴他們時，大家露出了一種「真為妳感到遺憾」的悲傷兼憐憫表情。艾薇說，她其實不喜歡那種反應。

但2年前獨自過聖誕的感覺很好，艾薇去年也獨自過節，今年仍然會這樣做，「越接近聖誕，我就越覺得迫不及待，我都想好了這美好的一天要怎麼過，而且我很興奮」，她還決定在社群平台上分享自己「一人過節」的計畫，鼓勵其他也想自己過節的人。


艾薇說，光是想想「放假的時候我最喜歡做什麼」，就是一個很讓人開心的思考過程。她打算和前兩年一樣，聖誕前夕去咖啡館看看書，買些花束給自己，去博物館走走，平安夜為自己煮一頓充滿撫慰感的晚餐，然後泡澡，敷面膜；聖誕節早上她會去健身，接著喝杯咖啡，散散步，煮一頓好吃的聖誕餐，可能會是肉丸義大利麵和檸檬蛋糕，然後拼拼圖來結束這一晚。

她也沒有完全把家人拋在腦後，仍然會在聖誕節空出時間和家人視訊，「我們可以做一些不需要我飛越整個國家回去但仍然可以一起做的事」。

艾薇目前單身，她打算繼續一個人過聖誕節，直到她建立自己的家庭，「我成年後度過最美好的聖誕節，就是我自己過的這幾次。這或許是真正能讓人感覺到我們確實有自主能力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