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26日,香港一間餐廳內的景象。美聯社
《紐約時報》報導,香港當局近來有一個新的愛用詞語:軟對抗。從書展活動、流行樂歌詞、美國獨立日節慶、甚至環保團體,任何當局認為有暗中顛覆或隱晦抗拒政府之意的行為,都可能被貼上「軟對抗」標籤,反映出北京2020年在香港實施《國安法》以來,香港的政治氛圍已徹底改變。
2019年的反送中運動曾震撼全球,經過幾年來對異議人士與新聞工作者的全面強力打壓後,政治反對派已大多瓦解。然而,在「硬對抗」被壓制之後,當局仍未罷手,將焦點轉向他們眼中的下一個威脅,也就是所謂「軟對抗」。
香港官員警告,香港仍受到以美國為首的「外國勢力」的威脅,這些勢力試圖動搖香港以阻止中國崛起。
根據香港當局的說法,「軟對抗」已上升到國安威脅層級,僅過去數週就有超過10名高官用過這個詞,任何被認為是批評政府、同情反對派或抗議者的訊息,在港府官員眼中都是警訊。當局也將反對者貼上「暴徒」或「恐怖份子」標籤。
今年6月,香港特首李家超就宣稱「軟對抗肯定存在」,且潛伏在不同地方或各領域,以不同名義出現。他宣稱,有一些「不希望我國繁榮強大」的勢力在香港安插代理人,破壞穩定。
李家超宣稱,香港與中國大陸討論建立跨境器官捐贈體系後,有人企圖在社會上「煽動」反對器官捐贈的輿論,就是一種「軟對抗」。2024年,有數千人申請退出器官捐贈名冊。當局後來判處兩人入獄,指控他們利用不實的登記與取消,製造社會上「普遍反對」的假象。
香港文化體育及旅遊局局局長羅淑佩也在6月間宣稱,「軟對抗」一直存在,可能以多種形式出現,如表演內容、歌曲歌詞、故事情節等;當局在資助審批、場地表演、展覽內容等方面會嚴格把關。
由於「軟對抗」一詞突然被廣泛使用,香港律政司司長林定國6月底正式解釋該詞定義,宣稱「軟對抗」的共同特徵就是「試圖透過虛假陳述、誤導性言論或無事實依據的觀點,挑動或誤導公眾產生錯誤認知,使民眾對政府產生「錯誤理解」。但他也承認「軟對抗」不必然觸法,坦言它不是法律概念,而是「政治語言」。
事實上,「軟對抗」一詞是在2021年由香港中聯辦主任駱惠寧提出;在今年六月《國安法》實施五周年紀念活動上,中央港澳工作辦公室主任夏寶龍致詞時再次提出,港府官員則爭相採用。
隨著「軟對抗」一詞再度流行,香港無綫電視也做了一集以「軟對抗」為主題的國安法教育節目,其中宣稱有童書將警察畫成狼,就是一種「軟對抗」。
美國駐港總領事館上月舉行美國國慶活動,香港教育局長蔡若蓮也警告公立學校師生不得參加,因為存在「軟對抗」的疑慮。
然而,即使是親北京的建制派人士,也有人擔心港府處處警告「軟對抗」,可能壓抑言論自由、損害經濟。
香港行政會議成員、著名法律界人士湯家驊受訪時批評,港府對美國領事館活動的反應似乎「有點過頭」。他表示,以「對抗」一詞形容少數對政府不滿的人過於誇張。他認為應以「軟性手段」應對這些人,而非動用過於嚴厲的字眼。
與政府關係密切的商界人士則指出,當局反覆強調各種國安威脅,反而不利於當前更緊迫的工作:吸引外資、維護香港的國際金融中心形象。
中國全國政協香港區委員李大壯就表示:「我們建制派必須弄清楚當前的首要任務是國安還是經濟,這本身就是矛盾的。」
他質疑:「如果官員不斷說香港不安全,你會來這裡投資嗎?」李大壯曾任「香港法國工商總會」主席,推動與法國的貿易。他表示,外國商會如今很難理解香港政策的方向。
他形容香港現況「令人心痛」,並坦言:「我身為建制派幾十年,我覺得我們沒有把工作做好。」
另一位全國政協委員劉夢熊則認為,政府應優先處理經濟發展與改善民生。他說,許多人向他抱怨經濟困境,尤其房地產、零售與服務業近年都遭受重創,「可是政府卻把焦點放在所謂的『軟對抗』」。
劉夢熊說,這種做法讓港人更加憂慮「一國兩制」的未來,這項政策原本應保障香港在中國治下的自治權,包括言論、新聞與出版自由。
劉夢熊甚至說:「大家都在問,這是不是要把文化大革命那一套帶來香港。」劉夢熊還提到,他自己就是在文革時期游泳偷渡到香港的。
然而,北京掌控的香港媒體如《文匯報》不斷讚揚當局打擊所謂的「軟對抗」。
7月間,香港多間獨立書店與出版社聯合舉辦「獨立書展」,《文匯報》就在頭版批評該書展「充滿『軟對抗』意圖」,展出「反中亂港」書籍。
就連環保運動也被認為可能是政治反對溫床。香港發展局局長甯漢豪6月向《文匯報》表示,政府計畫拆除維港周邊環保設施以便填海造地,社會上出現的批評可能屬於「軟對抗」。她還指控某個未具名的環保組織是「有心挑動」。
8月初,成立30年的「保護海港協會」宣布解散。親中媒體《大公報》嚴詞批評該團體長年「阻礙香港發展」,「忽視活化和善用維港的重要性,猶如與民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