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看懂】從福建網咖起家到詐騙帝國首腦　揭秘太子集團陳志的崛起與崩塌

美國與英國14日宣布聯手制裁柬埔寨大型跨國犯罪組織「太子集團」，美國司法部指控該集團「建立在人們的苦難之上」，遭起訴的37歲首腦陳志卻有如人間蒸發，自此再無消息。

出生於中國福建省，已取得柬埔寨國籍的陳志留著稀疏山羊鬍，一張娃娃臉龐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年輕。單看外表，很難相信他的財富在短短幾年間急速暴增，主要仰賴在柬埔寨經營多個詐騙園區，從全球各地的受害者竊取巨額加密貨幣。

美國財政部上週宣布，已查扣與陳志相關的比特幣，價值逾140億美元（約4300億元台幣），創下史上最高額的加密貨幣扣押紀錄。

「太子集團」官網則形容陳志是「受人尊敬的企業家與知名慈善家」，並稱「他的遠見與領導力，使太子集團成為遵循國際標準的柬埔寨領先企業集團」。

太子集團還曾在2021年、2022年連續兩年獲得中國財經峰會「社會責任典範獎」。

英國廣播公司（BBC）、香港《星島日報》介紹了來歷神秘的陳志。

藉網路非法技術牟取暴利

陳志1987年出生於中國福建省連江縣，以當地網咖作為「創業基地」，利用網路技術和工具，藉收費網路攻擊、賣遊戲伺服器外掛、販賣使用者資訊等非法手段牟取暴利。

2009年，由於中國加強取締網路不法活動，陳志帶著自己存下的50萬人民幣（約216萬元台幣），在2010年底或2011年移居柬埔寨，投入當地剛興起的房地產市場。他盯著產權混亂的城郊荒地，從地方小官手裡低價買地，再雇中國工人蓋廉價公寓，專門租給在柬打工的同胞。

報導稱，當時正值柬埔寨房地產投機熱潮的開端，主要由兩股力量推動：一是與政壇有關係的權貴大量徵收土地，二是中國資金的湧入。

中國資金有部分來自習近平輸出中國基礎建設的「一帶一路」倡議，也有來自中國的個人投資者，因當時中國房市過熱，想尋找其他較便宜的投資標的。中國赴柬遊客人數當時也迅速攀升。

除了柬埔寨首都金邊從低矮城市景觀變成摩天大樓林立的城市以外，昔日寧靜的海濱小鎮施亞努市（Sihanoukville，又譯西港、西哈努克市）也出現巨變。除了中國旅客與投機客，賭客也紛紛湧入，因為在中國境內賭博屬違法。

新的賭場與豪華飯店、公寓在柬埔寨拔地而起，商人賺得盆滿鉢滿。儘管如此，陳志「富起來」的速度仍然快得令人咋舌。

27歲創立太子集團　廣結柬國政壇人脈

2014年，陳志放棄中國國籍，花20萬美元（約610萬元台幣）入籍柬埔寨。這讓他可用自己的名字買地。他還通過官員牽線，結識柬國內政部長之子，合夥開的「太子酒店」成了金邊政商聚會的核心據點。

2015年，陳志創立太子集團，當時僅27歲。表面上看，該集團從事房地產、金融、電信業務，旗下有高檔住宅大樓和購物中心，還靠「太子基金會（Prince Foundation）基金會注資教育、環保，打造「慈善企業家」形象。



私底下，陳志經常在酒局上搶著買單、斥資包場給時任總理洪森（Hun Sen）慶生，又捐款100萬美元（約3050萬元台幣），讓他30歲就成為柬國內政部顧問。

2018年，陳志取得商業銀行執照，成立太子銀行（Prince Bank）；同年還以投資250萬美元（約7700萬元台幣）取得賽普勒斯護照，以便進入歐盟。之後，他也取得萬那杜的國籍。

然而，陳志的資金來源始終不明。他2019年在曼島（Isle of Man）開設銀行帳戶時，宣稱一位叔叔曾在2011年贈與他200萬美元（約6150萬元台幣），作為創辦首間房地產公司的資金，但他並未提供任何證據。

打造慈善家形象　砸錢買「公爵」頭銜

陳志還創辦了柬埔寨的第三家航空公司，2020年又獲准成立第四家。

太子集團官網宣稱要「構築美好生活」，房地產部門在金邊開設多間豪華商場，也在施亞努市興建多間五星級飯店，還計劃建設造價160億美元（約4924億元台幣）的「生態城市」，名為「光之灣」（Bay of Lights）。

2020年，陳志以捐款方式獲柬埔寨國王頒授「公爵」（Neak Oknha）榮銜。

據《柬中時報》報導，柬國總理洪瑪內（Hun Manet）2024年曾頒布新法令，規定勛爵分為三級，須向政府捐款50萬美元至400萬美元不等才能獲得，受封後還須每年向國家獻捐。

BBC指出，陳志自2017年起便擔任柬國內政部長韶肯（Sar Kheng）的顧問，與其子韶索卡（Sar Sokha）是商業夥伴。陳志也是柬埔寨最具權力人物洪森（Hun Sen）與洪瑪內父子的顧問。

在柬國媒體的報導中，陳志獲讚揚為慈善家，為弱勢學生提供獎學金，還在Covid-19疫情期間慷慨捐助。不過陳志始終行事低調、鮮少公開發言。



態度沉著謹慎　卻建立詐騙帝國

調查記者戴維斯（Jack Adamovic Davies）曾花三年時間追蹤調查陳志，相關報導去年發表在現已停止運作的自由亞洲電台（RFA）。戴維斯表示：「所有和他直接共事過的人都說他非常有禮、沉穩、言行謹慎。」

戴維斯表示，陳志「不是那種會出現在八卦小報的浮誇人物」，「即使那些已不想和他扯上關係的人，仍對他的沉著氣勢與莊重自持印象深刻。」

然而，沉著有禮的陳志，究竟如何取得令人咂舌的財富與權力？

2019年，施亞努市房地產泡沫破裂。由於網路博弈行業引來中國黑幫，爭奪地盤的暴力事件頻傳，嚇跑觀光客。在中國政府施壓下，時任總理洪森宣布禁止網路博弈。

由於主要產業被禁，約有45萬中國人離開施亞努，太子集團的許多住宅大樓人去樓空。但陳志仍持續擴張事業，而且依然大肆揮霍。美英兩國指控，陳志的財富來自暴利最多的網路詐騙，以及應運而生的人口販運與洗錢活動。

據報導，太子集團在施亞努的「科技產業園」，其實是圍著高牆鐵絲網的詐騙監獄，數千人被騙往當地，每天被逼工作16小時，對全球各地受害者詐騙。後來被發現他們利用逾千支手機控制7.6萬個社群帳號，巔峰時期一天能騙到手3000萬美元（約9.2億元台幣）。



陳志將詐騙所得絕大部分換成比特幣，篤信這種去中心化貨幣的匿名性足以掩蓋一切，既無人能追蹤資金流向，更不可能被強制沒收。

根據英國當局的資料，陳志2019年他在倫敦北區購買一棟價值1200萬英鎊（約4.9億元台幣）的豪宅，又以9500萬英鎊（約39億元台幣）買下倫敦金融區一棟辦公大樓。

美方也指控陳志與同夥在紐約購屋、買私人飛機與遊艇，甚至買下一幅畢卡索（Picasso）畫作。

核心高管被捕後供出內幕

2024年初，泰國警方在曼谷抓獲太子集團一名核心高管，此人為爭取減刑，全盤供出集團內幕，其中包括陳志存放私密金鑰電腦的具體位置。

據報導，美國聯邦調查局（FBI）隨即與泰國警方合作，取得這台關鍵電腦的控制權，並拿到了所有私密金鑰。陳志名下12.7萬枚比特幣瞬間就被美國當局查扣。

美英已宣布制裁與陳志及太子集團有關的128間公司與17名分屬7個國籍的個人，凍結他們在美英的資產。

根據制裁公告，陳志經營的不法網路極為複雜，不法資金透過多間空殼公司與多個加密貨幣錢包轉移，以掩飾其來源。

制裁公告指出，太子集團跨國犯罪組織的犯罪項目包括性勒索（特別針對未成年人索取裸照後進行勒索）、洗錢、詐騙、貪腐、非法網路賭博，以及大規模人口販運、酷刑與勒索，強迫被奴役勞工在柬埔寨至少10個詐騙園區工作。

陳志在美英多地大手筆買房　卻未引起警覺

中國早在2020年起便悄悄調查太子集團，多起訴訟指控該集團涉及網路詐騙活動。BBC報導，北京市公安局稱太子集團是「以柬埔寨為基地的主要跨國網路賭博集團」，已成立專案小組調查。

美英指稱，太子集團的核心設施之一，是位於柬埔寨與越南邊境財通市（Chrey Thom）的「金運科技園區」（Golden Fortune Science and Technology Park）。

太子集團曾否認從事詐騙，並聲稱已與金運科技園區無關；但美英調查認定，兩者間仍明顯有業務關係。

調查記者戴維斯曾採訪多名金運園區附近居民的與員工，他們指稱，園內主要關押中國、越南與馬來西亞人，他們被迫從事網路詐騙，若逃跑則遭殘酷毆打。

戴維斯表示，陳志最與眾不同之處是他營運版圖的規模。他表示，從太子集團如今面臨的嚴重刑事指控看來，該集團竟能在全球擴展，多年來都未引起警覺，令人震驚。

戴維斯直言：「令人不安的是，陳志根本不該有能力在新加坡、倫敦或美國取得這些資產。律師、會計師、房地產仲介、銀行界人士都應該質疑『等等，這事說不過去』，但他們卻沒有質疑。」

柬埔寨統治階層恐捲入

隨著美英制裁引發廣泛關注，太子集團遭各方切割。柬埔寨太子銀行遭擠兌，柬國央行被迫保證存戶一定能領到資金。太子銀行在南韓各銀行的6400萬美元存款，則遭南韓政府下令凍結。

新加坡與泰國政府承諾調查太子集團在兩國的子公司。在美英點名的18名個人中，有3人是新加坡人。

柬埔寨政府並未承諾調查境內的太子集團，只呼籲美英確保掌握充分證據。不過柬埔寨統治階層顯然長年與陳志關係密切，恐難全身而退。

柬埔寨早已因縱容詐騙產業而備受國際壓力，有估計指出，詐騙相關經濟活動可能佔柬埔寨經濟總量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