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退休金改革3-1】馬克宏踩政治紅線　為什麼民眾如此反對？

法國總統馬克宏政府3月16日動用《憲法》第49.3條款，繞過國會直接通過退休金改革法案，將現行的退休年齡從62歲提高至64歲。此舉激怒同聲反對的各大工會，持續在全國各地發動街頭抗爭，尤其是清潔員工的罷工，更讓首都巴黎垃圾堆積如山，原定的英王查理三世的訪法行程也因此取消。


反對聲浪除了在街頭延燒，在執政黨未掌握多數優勢的下議院，中間派黨團「自由、獨立、海外與地方」與（Liot）與左派的生態和社會人民新聯盟（NUPES），以及極右派政黨國民聯盟，在3月20日，分別對政府提出兩項不信任投票動議，但馬克宏政府最後驚險過關。


但抗爭仍在持續，在過去兩個月逾10次以上的全國罷工抗議，動輒超過上百萬民眾上街響應，讓馬克宏面臨了去年連任後最大的執政挑戰，而民調顯示，大多數的民眾都反對改革。

面對排山倒海的反對聲浪，馬克宏堅決表示，平均壽命延長，再加上勞工退休的比例增加，退休年齡的改革勢在必行。



不過反對派反駁，退休改革根本不是迫在眉梢，指控馬克宏正在毀壞十分珍貴的退休權，還因為拒絕對富人增稅，不公平地將負擔加諸在藍領階級身上。

目前雙方都沒有退讓的跡象，馬克宏鮮少公開談論退休改革，都是讓內閣成員出面擋箭，但是無庸置疑的是，他把第二任的政績都押在這件事上。

捲土重來的退休金改革

退休金改革一直是法國政治的地雷區。早在馬克宏之前，曾有政府為了推動退休金改革，引發民眾發起大規模抗議，一次是在1995年，另一次是在2010年。其中在1995年，民眾抗爭成功，政府讓步，在2010年則是抗爭失敗。

馬克宏早在第一任期就提出退休金改革。在2019年，他推出一系列的退休金改革計畫，當時就引發激烈反彈，其中包括法國史上最大規模的運輸業罷工。後來因為新冠肺炎疫情爆發，馬克宏大砍改革計畫。


馬克宏在2019年提出的計畫，和這一次提出有一個主要差異，就是上一次沒有動到退休年齡，而是把焦點放在全盤性的整合，包括把42項退休計畫整合成為一個比較公平的系統，讓勞工可以累積點數，在退休後兌換成現金，但是那些計畫讓許多人困惑，擔心退休金會因此變少。

馬克宏的最新計畫比較直接了當，就是延長工作年齡，彌補退休金制度的財務短缺。政府坦承，這對一些人而言是有困難，但必須這麼做。

法國的退休金制度主要是跟著勞工走，勞工和雇主必須強制繳稅，預存養老金。即使按照馬克宏的新計畫，這樣的模式仍會延續，確保世世代代都能享有國家支持的退休金。

法國退休人士面臨貧窮的比例，在歐洲國家偏低，而且根據「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統計，法國人的退休金平均是退休前薪資的74%，這高於OECD的標準，也超出歐洲國家的平均值。

不過，法國政府表示，由於平均壽命延長，導致退休金制度岌岌可危。在2000年，平均2.1名勞工養1名退休者，但是到了2020年，該比例降為1.7名勞工，預計到了2027年，只會降為1.2名勞工。

巴黎經濟學院（Paris School of Economics）經濟學家博奇歐（Antoine Bozio）向《紐約時報》分析，雖然短期內沒有需要立即解決的「爆炸性赤字」，制度不到崩潰邊緣，但是不代表沒有長期問題。

如果要維持退休金制度的財源，但又不動到更多納稅人的錢，馬克宏就決定逐步延長可以領取退休金的年齡，計畫從今年起，每年將退休年齡往後推遲3個月，到了2027年，法定的退休年齡是63歲，到了2030年就會是64歲。最低工作年數也會增加。從2027年起，至少要做滿43年才能領全額退休金。此外，馬克宏還取消有利於能源業和運輸業的特別退休金規則。

為什麼這個計畫引起強烈反彈？

反對者認為，馬克宏誇大了預測的退休金赤字，拒絕考慮用其他的方式來平衡退休金制度，例如加稅，或是讓退休金與通膨脫鉤，或是減少企業稅的優惠，對富人增稅。

即使是監督退休金制度的政府部門都坦承，退休金目前沒有破產的迫切危機，也很難預測長期的赤字。

此外，推遲退休年齡對於藍領階級不公平。藍領階級通常比較早踏入職場，平均壽命比白領階級短。學校、公共運輸、煉油廠及其他部門為表達反對，已經三不五時發動罷工。

還有人擔心退休年齡延遲有執行困難，有些想要工作的年長者，常會因為職場的年齡歧視丟了飯碗。

馬克宏的計畫會如此不受歡迎，也跟他個人的形象有關，常被外界批評是不接地氣的富人總統。法國政治文化歷史學家葛瑞古斯（Jean Garrigues）表示，「所以不只是所有的工會反對他，連大部分的輿論都對他不利」。

這場爭議如何開展？

政府一開始推出一些措施，希望能安撫反對勢力，例如讓比較年輕開始工作的人能比較早退休，以及幫助年長者維持就業。

政府還推出措施，宣稱會稍微增加退休金，但官員後來坦承，對於大部分的退休者而言，幅度比一開始宣稱的少，立即引起各界砲轟。

無論如何，馬克宏推出的安撫措施都沒有達成效果，讓這個計畫在下議院毫無過關的希望。

由保守黨控制的上議院通過了這個法案，但是馬克宏的「復興黨」及盟友在下議院不具有多數優勢，只能仰賴最大保守黨「共和黨」（Les Républicains）支持。共和黨的高層表示會支持，但一般黨員意見紛歧。

馬克宏不確定退休金改革是否能在下議院過關，最後選擇動用《憲法》第49.3條款強行過關。該條款允許政府能繞過下議院通過法案，但會讓內閣面臨不信任投票。如果不信任投票失敗，內閣繼續執政，維持法案。如果不信任投票通過，也就是獲得超過半數以上的下議院議員支持，內閣就必須辭職，法案就被撤銷。


極右派政黨國民聯盟對馬克宏的不信任投票動議最後只獲得了94票支持，但是由中間派黨團「自由、獨立、海外與地方」與（Liot）與左派的生態和社會人民新聯盟（NUPES），獲得了278票支持，只差9票就能達到門檻。

接下來還有哪些方法？

馬克宏在不信任投票中過關，但是反對他的國會議員還不放棄，正在尋求其他的法律管道阻止這個計畫，但是否能成功仍是未知數。

其中一個方法就是發動公投，但這會是冗長又複雜的過程，而且根據之前紀錄，從來沒有成功過。

另一個途徑就是請求憲法委員會裁決。憲法委員會負責監督法律是否符合憲法。這裡的主要論述是，政府把改變退休金變成一項社會安全預算法案，但其中部分改變跟預算沒有直接相關。

目前尚不清楚，憲法委員會是否會對此進行裁決，或是法案的哪些部分會遭到質疑。不過直到目前為止，馬克宏政府都信心滿滿，認為這條法律的核心基礎沒有問題。

還有一些國會議員和工會領袖認為，只有不斷發動罷工和示威，才能讓馬克宏讓步。這有前例可循，在2006年，法國政府曾經因為罷工和示威，撤銷一條備受爭議的年輕人工作合約。

面對各界反彈，挺過下議院不信任投票的馬克宏至今毫無讓步之意。退休金改革，到底會讓馬克宏留下政績或是臭名，仍充滿變數，但可以確定的是，這都是已無連任壓力的他執政以來最大的政治賭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