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小子白手起家致富、為爭自由恐面臨終身監禁　黎智英人生折射香港變遷

已被關押近4年的香港大亨黎智英，本週在被控違反《香港國安法》罪名的庭審中首度出庭自辯。黎智英年幼時一貧如洗偷渡到香港，從商致富後經營媒體，晚年被捕入獄，跌宕人生折射出香港這座城市的演變。英國殖民下的香港曾經成就黎智英，如今則在中國當局統治下試圖摧毀他。

黎智英自2020年底遭關押至今，他目前已服完因參與和平示威的四項「非法集結」相關罪名刑期，但他2022年一起因香港《蘋果日報》總部遭指違反租約，被判詐欺罪成立而重判5年9個月，刑期要到2028年才結束。

黎智英目前單獨被控違反《香港國安法》中的「勾結外國或者境外勢力危害國家安全罪」，他是該法2020年7月實施後首名被起訴的被告，若「罪行重大」可判刑10年，最高可判終身監禁。

他也與香港《蘋果日報》三家公司共同被控「串謀勾結境外勢力」，以及香港《刑事罪行條例》中的「串謀發布煽動刊物罪」。這是自1970年代以來，香港政府第一次使用「串謀發布煽動刊物罪」起訴記者與媒體。



黎智英對所有指控均不認罪，在本案週三（11/20）恢復審判時首度出庭自辯。《華爾街日報》指出，黎智英受審的西九龍裁判法院，和他幼時來港時打工的一家手套廠，只有幾個街區的距離。香港自平凡漁村崛起為繁華的自由商業中心，如今又成為中共鐵了心讓不同意見銷聲匿跡的地方，起落軌跡與黎智英的人生相互映照。

偷渡到人間天堂白手起家　因天安門事件創辦媒體

黎智英生於中國廣州，原本家境富裕，1949年中共建政後家道中落。幼時父親逃往香港，母親被批鬥勞改，年僅8、9歲的他須設法養活自己和姊妹。他在自傳《我是黎智英》寫道，在火車站幫旅客搬行李賺小費時，有一名香港旅客給他一塊巧克力作為小費，他吃了巧克力後，認為香港必是人間天堂。

12歲時，他藏在漁船貨艙中偷渡赴港，「和地獄擦身而過」。他說，在踏上香港海灘那一刻，「我已長大成人」。他到手套工廠打工，20多歲就買下自己的工廠，為國際知名品牌生產毛衣。自幼當街頭小販經歷，磨練出他對市場的敏銳度。

黎智英後來創辦休閒服裝品牌佐丹奴（Giordano），擴展至兩岸與亞洲各地，經營得風風火火，就連日本優衣庫（Uniqlo）創辦人柳井正1980年代創業時，也曾向他尋求建議。

然而，1989年的天安門民主運動，成為黎智英的人生轉捩點。在2023年發表的個人紀錄片《香港人：黎智英為自由奮戰》（The Hong Konger）中，黎智英表示，天安門運動前，他對中國沒有特殊感覺，但事件爆發後，「突然間覺得像是母親在黑夜裡呼喚我，我的心扉就此打開」。

黎智英當時在佐丹奴推出多款印有天安門民運領袖肖像的T恤，表達對他們的支持。中共在鎮壓天安門事件後，黎智英開始創辦媒體，認為是迫使中國走向開放的另一種途徑。他在1990年、95年先後於香港創辦《壹周刊》、《蘋果日報》，藉此堅定支持經濟自由與政治自由。



黎智英的媒體批評中共毫不留情，他自己也在1994年發表於《壹周刊》的專欄文章中，批評有「六四屠夫」之稱的時任中國國務院總理李鵬是「零智商的王八蛋」；此舉換來中國政府下令關閉北京的一間佐丹奴分店，也影響到佐丹奴在中國大陸的擴張計畫。

1996年，黎智英以15億港元左右的價格出售了佐丹奴，專注發展媒體。他深深信仰自由，也認為藉由媒體可以幫助人們追求自由。《華爾街日報》指出，這也為他與北京當局漫長的對抗埋下伏筆。

大力支持民主示威　明知危險仍不離港

1997年香港主權移交，政治環境劇變。2003年，50萬港人上街示威，黎智英也參與其中，成功阻止港府進行《基本法》「23條」與國家安全相關的立法。若完成立法，政府將有權懲罰定義模糊的叛國和顛覆行為。香港《蘋果日報》大力支持這場示威，以及之後的爭民主示威。

2014年，港人在雨傘運動中爭取真普選，黎智英也曾參與，和佔領街頭的示威者一起露宿街頭。那場運動歷時79天，示威者在法院禁制令生效後被迫撤離。黎智英曾寫道：「我沒有遺憾，因為抗爭才剛剛開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曾任香港《南華早報》總編輯、後來擔任香港壹傳媒非執行董事的祈福德（Mark Clifford）為黎智英撰寫了傳記《攪局者》（The Troublemaker，暫譯），將於下月出版。書中指出，黎智英自1989年天安門運動爆發，至2020年入獄，為民主事業捐款超過1.4億美元（約46億元台幣）。



事實上，早在被控違反香港國安法之前，黎智英就曾說過自己可能成為目標。但他當時就表示不會離開香港，「我是其中一個攪局者，不能攪局後一走了之」。

《華爾街日報》引述知情人士透露，黎智英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在獄中研讀《聖經》和其他宗教作品，也畫十字架上的基督的宗教題材的畫。他在獄中寫信給友人說，他在牢獄的磨難中找到意義。

檢方控告黎智英的案情為何？

路透社報導，本案控方為香港律政司副刑事檢控專員周天行。他指控黎智英是「激進份子」，以「爭取自由和民主為幌子」，要求外國，特別是美國，對香港和中國實施制裁或從事其他敵對活動。



控方提出黎智英涉嫌勾結的例子之一，是2019年7月他與美國時任副總統彭斯（Mike Pence）與國務卿龐培歐（Mike Pompeo）會面。當時香港反送中運動正如火如荼展開。

黎智英週三首次出庭作證時表示，他從未試圖影響美國等其他國家對中港的外交政策，「我不敢要求副總統（彭斯）做任何事。只有他問我時，我才會告訴他香港發生的事情，希望他為香港發聲。

控方列出哪些與黎智英有聯繫的人？

控方認定黎智英的代理人與中間人，包括美國前副防長伍佛維茲（Paul Wolfowitz）、前美國駐港總領事郭明瀚（James Cunningham）、維權組織「香港監察」（Hong Kong Watch）創辦人羅傑斯（Benedict Rogers）。



黎智英週三在法庭指出，他曾間接介紹伍佛維茲與美軍前副參謀長基恩（Jack Keane）給時任台灣總統蔡英文。他表示，願意幫忙是因為「台灣是華人唯一有民主的地方，是華人歷史上唯一有民主的地方」。

控方稱，黎智英自2020年7月1日至2021年2月15日，領導一個包括黎的助理馬克賽門（Mark Simon）、社運人士陳梓華、李宇軒、劉祖廸、日本眾議員菅野志櫻里等人的集團，聯繫美國、英國、紐西蘭、澳洲、日本、捷克、葡萄牙、愛爾蘭等國，請求對香港和中國實施制裁或採取其他敵對行動。

控方稱黎智英是「該集團最高策劃者和財務支持者」。黎智英則表示，他從未向台灣及其他國家的政黨捐贈過資金，只曾向美國智庫和宗教團體捐款。

控方又稱黎智英與一個名為「重光團隊」（Stand with Hong Kong，SWHK）的組織有聯繫，該組織遊說各國對中港實施制裁。

「重光團隊」曾在反送中運動期間三度透過群眾募資在國際媒體刊登廣告。該組織主導者李宇軒4月間出庭作證時指出，他從未見過或聯繫過黎智英，也從未自黎智英那裡收過錢。

檢方也指控黎智英以《蘋果日報》為平台，與三家子公司、《蘋果日報》6名前高層等人密謀與外國勢力勾結。6名高層目前均已認罪，轉為污點證人。黎智英作證時則表示，他很少向編輯部作出有關新聞報導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