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杯杯。(圖片來源/王蘭芬 Facebook)
昨天放學後去找他,親眼目睹今年70歲的杯杯(跟著小孩叫)一直站在位置前都不用坐下休息,一一叫出每一個進出同學的名字(還會雙臂高舉手碰頭頂擺出大愛心說掰卜)連來送夜自習便當的媽媽也都知道是誰家的,他說高二高三基本上沒有他叫不出的,高一因為剛進來,所以八百個新生大概已經記住了六七百。
天氣冷加上都戴著口罩,好幾個把連衣帽拉到頭上的被叫出名字都愣住,笑著大喊:連這樣你也認得出來!(今年大家都戴口罩讓杯杯練出以眼神辨人的神功)
許多新生會興沖沖特地跑到窗口前問:「杯杯我是誰?」名字被講出來就笑得超開心,萬一想不起來,他會先看著小孩的臉然後把他的秘密筆記拿出來對照,光這樣他就可以馬上說出名字,我好奇地看他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張,上面全是英文縮寫,幾個字母就標出學生特徵。
sbg是sweet beautiful girl甜美女孩,周先生為我破譯:vsmile 是很有笑容 very smile,d是dimple有酒窩,lh是long hair,sh同理可知是短髮,個子特別小是s,150幾公分以上就算t了tall,170以上是vt very tall,180以上則是vvt,m是mole代表臉上有痣,p是長痘痘了pimple,dyeh是Dye hair有染髮。
這真是不可思議的厲害,不但記性厲害,英文也好厲害。杯杯卻說只有初中畢業,這怎麼可能。
他是新竹人,小學四年級搬到台北,他記得以前中山北路上最先蓋起很高級的飯店,每次路過看到門前的門僮穿著帥氣的制服,不但很有風度而且都能跟外國客人流利講英語:我心裡想,將來如果可以像他們該有多好。
17歲自願提前當兵,抽中馬祖:那兩年每次放假大家出去玩我都不去,為什麼喔,因為我們營裡有一個排長是台大外文系畢業的,他準備退伍後出國念書,我看他總是在讀英文就拜託他教我,於是兩個人放假一起背單字一起練英文會話,有時候出操他還會跟我講英語。
回台北後,他託人介紹去圓山飯店房務部當實習生,當時的主管問他,很累喔你真的要做嗎,當然要做啊,周先生笑說,這是我的夢想耶。民國61年進圓山,整整25年後退休,從實習生一路做到房務及安全部門最高主管:我們總經理跟我開玩笑說,圓山有兩個總經理,一個是他,另一個是我。
那段時間是台灣經濟起飛的時候,我觀察到日本客人越來越多,所以除了持續在科見學英文,又加上日文課,能夠流利跟各國客人對話是我對自己的基本要求,另一個基本要求是要記住客人的名字。
有一次一個以色列客人兩年後再回來我們飯店,一出電梯我馬上叫出他的名字,他開心得跑過來抱住我,哇啦哇啦講一堆感動的話。
圓山飯店接待過無數政商名流,在當實習生時有一次見到當時總統蔣介石走進大廳:他前後一大堆侍衛,等到我們發現進來的是誰,每個人都像被點穴一樣一動都不敢動,我跟妳說,蔣介石不太高只有169,倒是宋美齡個子在女生中算高的。
還有回住進一個阿拉伯親王:客人給小費的事常有,但這位親王的小費給得實在太令人印象深刻,別人頂多是幾塊美金,他卻是手拿一大疊百元美金,見人就發,不管有沒有服務他,看到誰就給誰,本來有點怕阿拉伯人,沒想到他十分親切一點也不擺架子。
工作之餘,年輕時的杯杯也很愛玩,常組織舞會:那時候還有舞禁,我都要去借人家家裡,比較大的,然後做入場券,女生不用錢男生要錢,每次都好多人來,我跟我太太就是那時候認識的。
也因為喜歡跳舞,杯杯很認真每天鑽研流行的街舞影片,練就一身超強的popping機械舞好功夫:去年北一女畢業典禮,有個學生跑來跟我說她要上台表演rap饒舌歌,但她會緊張問我可不可以幫她伴舞,我說當然可以啊,連排練都不用,我當天直接上去陪他跳了整首歌,嘩台下歡聲雷動啊,連校長都跑來跟我比大拇指。
當年飯店退休後,朋友問他閒著也是閒著要不要當警衛,他覺得可以,因為北一女他也很好奇,做了一年十個月決定休息,沒想到一大堆學生跑來圍住警衛室說捨不得他走,還有好多人認真寫了卡片:我回去看著卡片上的名字,居然想不起來誰是誰,感動又愧疚,於是半年後保全公司拜託我再回來幫忙,我心裡想,以後一定要記住每個學生的名字。
在北一女待了快10年,他覺得學生最厲害的地方是又會念書又會玩,而背過上萬個名字後他總結,子萱跟品妤是最常見的兩個名字:「有一次我喊子萱早,有三個學生都回頭。」
學生都愛他,他當然更要為學生著想:教官如果拿照片來要我認,好事我馬上可以指出來,壞事我就搖頭說照片跟本人我實在對不起來,還常有媽媽來問我,說有沒有看到有男生到門口來等她女兒,我說欸…沒看到過啊。
學生後來知道跑來跟我說:「杯杯我超愛你的!」、「周先生有沒有打算做到何時退休呀?」我都跟她們講:「杯杯年紀大了,隨時有可能離開這邊。」,她們聽了會說:「那至少要做到我畢業啊!」一年級到三年級都這樣,然後又一批一批的新生進來也這樣,其實我才最捨不得她們啊。
前幾天新聞報導,北京大學的保全裡有「掃地僧」(金庸小說裡看似平凡實則武功蓋世的僧人),在北大當警衛之餘還自己進修,有的直接考進北大,有的則累積一萬五千個英文單字。
這樣說起來,北一女能記得好幾千個學生名字的警衛杯杯,等級應該算是金庸本人認證過武功最強的張無忌嘍。(結果大家開始爭論掃地僧跟張無忌誰更厲害)(金庸我可訪問不到)
作者:王蘭芬 文章出處: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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