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爾德專欄：川習通話，川普自曝罩門

6月5日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終於通上電話。這是川普2.0啟航以來美中兩位領導人第一次通話，兩人上一次通話是川普就職前夕的1月17日。

通話之前一天，川普在社群媒體上說：「我喜歡中國的習主席，一直都喜歡，將來也會永遠喜歡。」接著用大寫字寫道：「但他非常強硬，很難與他談成買賣！！！」這段話既是在緩和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另一方面也是為萬一無法談出好買賣預先鋪好下台階。

掛斷電話後，川普迫不及待在社群媒體上發帖稱，會談「對兩國都非常積極的結論」，川普之後還宣稱與中國已經完成「一筆偉大的協議」，但是協議到底有哪些具體成果？依川普自己陸續對外宣布的成果包括：

一、 習近平同意恢復對美國出口稀土礦物和磁鐵。
二、 中國同意增加購買美國商品並且調降貿易壁壘，川普很得意宣稱：「我們共獲得了55％的關稅，中國只獲得10％。」。
三、 習近平邀請川普夫婦訪問中國，也獲得川普同意。
四、 對於中國留學生禁令問題，川普改口稱：「歡迎中國學生來美國。」
五、 雙方會同意繼續舉行雙邊經貿會談，美方將派出財長貝森特（Scott Bessent）、商務部長盧特尼克（Howard Lutnick）、貿易代表葛里爾（Jamieson Greer）與中方談判。



這些成果中，稀土問題是川普最得意的成果。不過值得注意的是，美國官方聲明中只談到美中會重啟談判，並未談到稀土問題細節。至於中國官方聲明更保留，只表示「對話合作是唯一正途」，並未確認達成任何協議，更完全沒有提到稀土。新華社還特別提到習近平要川普「慎重處理台灣問題」。

通話停留在口頭聲明　反曝露美方弱點

兩人通話除了緩解一些緊張局勢，其實只停留在口頭聲明階段，並沒有具體化，甚至北京連口頭承諾都捨不得給。因此，包括美國金融市場在內，各方皆反應冷淡。媒體與華爾街投資人多認為這又是川普一次政治操作，宣傳經濟政績以利期中選舉布局。

更重要的是，這次通話透露出川普與美方在美中經貿戰中幾個重大弱點。

首見是稀土問題儼然成了美國罩門。

川普對中國徵收高額關稅後，北京暫停了向美國企業供應稀土。中國商務部4月初宣布，鏑（Dy）、鋱（Tb）、釤（Sm）、釓（Gd）、鑥（Lu）、鈧（Sc）、釔（Y）等7種稀土以及稀土磁鐵等相關物資出口必須申請許可證，實際上等於是禁止對美出口。這7種稀土廣泛用於國防、能源與汽車工業，它是製造F-35戰機、電動車馬達、風力渦輪機以及多種高科技電子產品必須的原料。



中國掌握全球70%開採、90%精煉能力，中國禁運後，美國也援引《國防生產法》（DPA），授權支持美國本土稀土開採、生產，企圖建立本土供應鏈。同時也積極尋求烏克蘭、澳洲等擁有稀土資源的盟邦支援，但是遠水難救近火。

手握大量稀土資源　中國談判佔上風

今年五月，美中雙方於瑞士日內瓦會談，就降低關稅及建立經貿磋商機制達成初步共識，美國關稅暫緩90天，而中方承諾將放寬稀土出口限制。不過會後中方在履行協議上進度遲緩，藉官僚程序拖延出口許可的發放。其中一個原因是美國商務部於會談結束隔天、5月12日警告：不得「在全球任何地方」使用華為的昇騰人工智慧晶片，讓北京火大，認為談判才為兩國衝突降溫川普又放火，於是拖延出口許可。華府則辯稱，抵制華為晶片是既有政策而非新增禁令。

而在川習通話才結束，美中雙方隨即在6月9日、10日於倫敦進行會談。這次會談美方代表是商務部長盧特尼克、財政部長貝森特等人，中方則由國務院副總理何立峰領軍。會談中稀土問題依然是重點，綜合各家媒體的報導，中方同意加速審批向美國出口的民用稀土礦與磁鐵等產品，但只發放6個月的臨時出口許可證。至於軍事用途的稀土產品，例如 製造F‑35戰機需要的磁鐵，中國仍未承諾解禁。

這次川習通話透露出，美方在稀土問題上完全受制於中方；而習近平也抓住美方這個弱點，佔據上風優勢，並透過宣傳呈現出川普有求於他、藉此提高國內威望。而川普則是急於向選民炫耀成果，但對如何確保後續落實並沒有規畫。



中國留學生演講掀波　事實是權貴早已掛勾名校　

另一個突顯出川普對中政策沒有章法的則是：中國留學生問題。

川普修理哈佛大學，禁止哈佛收取中國留學生，這個政策引來台灣許多川粉大聲叫好。再加上哈佛危機處理不當，找來中國權貴子女蔣雨融做為畢業典禮三位致詞的畢業生代表之一。這位哈佛近400年校史上首位在畢業典禮上演說的中國女性，演講內容有如中國大外宣，更坐實了哈佛與中國深度利益共生。

平心而論，美國私立名校與權貴糾葛是長久的傳統。資質平庸的小布希（George Walker Bush）總統進入耶魯大學也一直被嘲諷；而台灣有權有勢的連戰也當了母校芝加哥大學30年校董，這些都是美國的高等教育的金權問題。而中國過去20年的財力暴增，一方面讓中國留學生成了美國高等教育的重要「客源」，另一方面中國政商也大舉「投資」美國高教。不過，台灣當年的蔣經國基金會、連戰、辜振甫等人不也是如此？

至於蔣雨融念的哈佛甘迺迪學院的政商關係也成為各方批評的焦點。其實甘迺迪學院本身就不是以純學術研究取勝，而是強調很多師資是具有政商領域深厚實務經驗的大咖，學生也是來自世界各國各領域的菁英，除了專業訓練，學院更是累積人脈等社會資本的搖籃，其性質更類似台灣的EMBA。



以國安為名打壓中國留學生　卻演變成封殺所有人

而美國高等教育為了財源，的確招收很多外籍學生、尤其是富有的中國學生。以哈佛大學為例，整體外籍生約佔27%（逾 6,800人），其中，中國學生佔兩成，為數最多。另一所常春藤名校哥倫比亞大學，大學部與研究所總共將近36000名學生中，外籍生逾13,700人，而其中的中國學生佔了一半、近6,500人。大量招收外籍生就擠壓到美國本地生的入學機會，這是民粹川普要打壓大學招收外籍生的政治原因，但美其名是基於「國安」考量。

國務卿魯比歐（Marco Rubio） 5月28日宣布兩項要措施，一是暫停新學生簽證面談，等待新的社群媒體背景審查指引出爐；二是鎖定與中國共產黨有關、或就讀關鍵技術領域的中國留學生，積極審查、撤銷簽證。

這些措施引來更多批評。即使是以國安為理由，也很難想像美國政府會去對留學生做全面思想審查；一旦美國大幅削減自然科學領域中國留學名額，教授們也沒足夠刻苦耐勞的中國研究助理可用，很多實驗室可能停擺、研究計畫中斷。



川普打壓哈佛也不全是因為中國學生問題，而是哈佛做為美國高等教育龍頭竟然敢和總統唱反調，不願屈從川普的命令，這讓川普懷恨在心進而下殺手封殺哈佛招收外籍生──川普於6月4日發布總統公告，以國安理由，暫停持F、M、J簽證持有者入境哈佛，影響所有外籍新生。

一個月火速改口成了笑話　川普性格助長疑美論

除了打壓外籍留學生，川普還大砍高教研究經費，這已經不是用「反中」、「國安」等理由可以解釋，而是顯露出這個政權的反智傾向──還找一個經營摔跤產業的麥馬洪（Linda McMahon）當教育部長。不少知識份子、重要輿論都在警告，這些作為是對美國國力的重大傷害。美國如今是靠深厚的科技、學術研究根底，在中美爭霸中居領先地位；川普政府這些自殘手段，習近平看了能不暗自竊喜嗎？

不料，川習通話後，川普又改口 「歡迎中國學生來美國」，不到一個月前才雷厲風行推動的政策，如果就像只是一句玩笑話──台灣那些為川普敲邊鼓叫好的川粉們，如今也成了笑話。對於高教與科研這種百年大計可以如此隨性改變，也正顯示其反智的民粹性格。這樣的政府要當全球領袖，也怪不得「疑美論」會風行。

*資深新聞工作者、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