剴剴案中社工角色引發社會討論。圖為全台社工職業工會3月到衛福部前抗議。陳品佑攝
1歲男童剴剴在出養期間,被兒福聯盟安置托育的保母虐待致死,引發社會震驚,此案中,檢察官除了起訴涉案保母劉姓姊妹,並依「過失致死」等罪起訴兒盟陳姓社工,其「過失致死」起訴理由之一是,社工到場訪視未能發覺保母所羅織謊言、未能辨識傷勢係受虐所致,進而為兒虐通報。
這件起訴案不只在社工界造成很大的影響,兼具助人工作者與社會工作教育工作者身分的東華大學民族事務與發展學系副教授黃盈豪,此案之後在教育現場也感受到學生們的疑惑與憂心,當學生問「老師,起訴書說『社工應該採取更好的訪視措施』、『社工應該能識破謊言,察覺真相』,那要怎麼做?」黃盈豪會提醒「強化敏感度」,但也會自問「社工是人還是神?」
然而,剴剴案爆發至今,從中央到地方政府單位在多次檢討會議,提出精進措施之一都是「提高訪視密度」,黃盈豪怒批永遠只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社工處遇最大問題是制度不友善,龐大的工作量永遠做不完,但是政府每次遇到像剴剴案這種重大社會議題,回應方式都只是增加社工的工作量,導致問題更加嚴重」。
很多人不理解不同領域的社工,其專業能力也會不同。社工小A(化名)為這次被起訴的兒盟陳姓社工抱屈,認為收出養社工,工作內容主要是訪視小孩在保母安置下是否適應,而居托社工則是訪視查看環境及保母服務品質,「這明明是制度有問題,為什麼卻把責任都推給一個社工?」
兒盟陳姓女社工遭上銬時(左圖,呂志明攝),有臉書粉專稱是「社工集體創傷日」(右圖,翻攝臉書「台灣社工資訊交流團」)。
黃盈豪說,社工的工作很多元,例如在老人機構或社區型的社工,連結資源及保護資源就不一樣,可是現在卻被期待每個社工都要會做兒保的要求,這也是很多社工擔心自己會不會變成下一個被上銬社工的原因,保護工作本來就不容易做,這起案件引發的效應可能會使兒保社工流動率更大。台灣社工教育 沒有一堂課談「收出養」「缺乏跨單位的網絡機制,沒有多元訊息可以協助社工訪視對象,社工又要如何精準評估、提供協助?」黃盈豪說,在剴剴案後他曾經搜尋了解所有大專院校,還找不出有哪一位老師在教授收出養的課程,過去,這算是一個邊緣業務,但收出養明明就是會影響小孩未來很重大的事,本該是政府要做卻長期委給民間,又缺乏相關指引及評估,「這當然就不該是社工一個人的責任,而是整個系統制度都有問題。」
同時具有幼教及社工學經歷的民進黨立委林月琴指出,讀幼教會上兒童發展3個學分、情緒保育也是3個學分,都是54小時的課程,但社工上相關的發展課程—家庭人類學,是一個人從0到100歲的發展,在一堂課中交代。因此,像是孩子活動力較弱,或是跟保母談話應對會有驚恐眼神,都是可觀察重點,但社工若沒有比較多訓練,會看不出問題眉角。
黃盈豪說,社工教育要面對的是,學校教育跟實務間的落差,在學校培養一個學生,只是基本功,當他要變成像是收出養的專業社工,政府單位及民間組織有沒有更多教育訓練,也是這次該深思檢討的問題。不只是要有足夠裝備支持社工到前線,當涉及兒保議題,機構組織如何建立其敏感度,責無旁貸,「這是集體責任」。靖娟基金會執行長許雅荏也強調,關鍵在於建構第一線助人工作者的敏感度和工作方法,以這次兒盟社工被起訴,檢察官是以違反「兒盟的工作手冊」來看,反而凸顯一個問題,原來政府對於媒合機構收出養安置兒童保護的要求,連最低門檻的規範都沒有訂定,當剴剴這孩子被帶離原來家庭,只有行政流程,沒有判斷檢核孩子受照顧狀況的SOP。許雅荏說,日、美在所有強制性親職工作,都有明確細則,規範訪視員或社工什麼時候看、什麼時間點去看,而不是孩子睡覺、孩子生病就不能看,守則訂清楚該看到孩子什麼樣的情況,必須有個明確的Check list,這是仰賴人治必須要有的準則,否則只是增加訪視頻率,也無法阻絕問題發生。
政府推動社安網雖然予以社工加薪,但流動率仍高
另一個問題社工的勞動權益,合理案量永遠是問題。黃盈豪直言,如果一名社工或訪視員要負責龐大的案量,即使增加頻率,親訪能看的時間短,可以觀察到的問題也有限。政府要解決的是工作案量的合理性,否則只是每月增加幾千元薪水,但工作量卻是倍增,合理嗎?
出養評估交由地方政府評估,勵馨基金會台中分事務所收出養督導林容擔任講師時都會提醒政府單位社工,「五感確認家庭全貌是必備工具」,但是把壓力責任都壓在一名社工身上,造成其過度疲勞,五感無法發揮,又怎麼能要求把事事都做好?
學者呼籲重新建構「社會安全網」的社區連結。資料照,陳品佑攝
社安網不該淪為口號 保護兒少每個人都有責任剴剴案引發社會高度關注,林容認為政府應該積極要做的是「倡議」,不論是兒虐或是家暴,這是眾人之事,每個孩子的成長,都跟大家息息相關,不該再認為這是別人的事,否則兒虐案還是會發生。多一個打113電話的動作,即使虐待或家暴行為不是很嚴重,也會讓行為人有警覺性,唯有大家都關心重視這議題,才能讓悲劇憾事不再發生。
黃盈豪也強調,這件事再次凸顯從政府到民間,仍把「社安網當作社工網」的問題,首先忽略了應該在問題未出現前,有個前端預防機制,例如有沒有其他方法讓孩子不用離開家庭走到出養程序,讓問題不會發生,而不是增加社工、增加訪視,就以為所有問題都會補起來。
「家庭為中心,社區為基礎」是政府打造社安網的重要口號跟宣示,黃盈豪說,剴剴案暴露的是「沒看到社區」的問題。當鄰居在事後接受媒體訪問都說有在深夜聽到很多次孩子哭喊的聲音,顯示小孩遭受那麼大傷害,但是保母的其他家人、鄰居,為何沒有社區力量可以及時介入?
「台灣不能夠對社安網建置只是期待醫護、社工等專業人員,一旦發生憾事只是指責專業人員沒盡責。」黃盈豪語重心長說,所有人都應該深思檢討這是「我們每個人都有責任」,政府也應檢討早期推動的社區預防,為什麼後來變成形式化,台灣建立社區人與人互動,營造社區凝聚力與社區連結,是未來社安網必須正視也要補起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