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朵花都不同、花在每一瞬間的姿態都不一樣,我所要做的,是把這朵花、在這一瞬間最美的張力釋放出來,成為藝術。
吳尚洋曾在2012年獲得被譽為「世界花藝奧斯卡」的法國Piverdie d’Or時尚花藝大賽冠軍。(攝影/張佩雯)
人生中先遇到花、再遇到妥瑞症,兩者都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
9歲開始學花藝,11歲就到殯儀館插花、花店打工賺零用錢。小時候因為妥瑞症被同學欺負,他們一天才拿20元零用錢,我一天可以賺9千塊。於是,我拿錢出來請全班同學喝飲料,讓他們知道誰才是大爺。有趣的是,當35元的飲料變成8元的蜜豆奶,你就會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朋友。
父親意外過世那天,我15歲,正在打工,沒有去見爸爸最後一面。我想,就算見了又怎樣?心中開始盤算,未來出國讀書錢從哪來?只能靠自己養活自己。告別式時,我一滴眼淚都沒掉。親手佈置爸爸的靈堂,插滿盛開的黃玫瑰。我爸死後器官捐贈給12個人,我覺得他超酷。
今天插好的花,明天就會枯萎,人隨時會死,為什麼不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我的插花班上很多家庭主婦,其中有一位每次上課都很緊張地碎念:「老師我下午6點一定得回家煮飯洗衣服。」某次,我故意把上課節奏放慢,7點20分她才猛然發現,十萬火急地衝回家。
沒多久,她跑回來崩潰大哭:「我以為他們都很需要我,沒想到孩子早就吃飽,還問我回去幹嘛…」,我跟他說,沒有事情是非你不可,不用把自己想得太重要,與其為別人而活,不如為自己活。
吳尚洋與他的花藝作品。(圖片來源/4A Studio臉書)
插花近30年,我曾到歐洲學院修西洋花藝8年,也利用到京都參加花展的機會拜師,來來回回8年的時間,找一位資深大師一對一上課,曾經有一段時間連續一對一上了三個月,幾乎每天都是插花課,很瘋狂的燒錢,就是要把日本花道學起來。
我幾乎沒插過重複的作品,有時靈感一來,為了完成作品可以整夜不睡覺,旁邊的人都覺得我是瘋子。國內外能拿的獎都拿遍了,以前還會仔細幫每件作品拍照,現在不拍了,因為我知道下一件作品會更好。
遇到每一朵花、每一棵植物,我都會去想他最根源的美是什麼,在作品中表現出那樣的境界。生活所有大小事也都是我的靈感來源。我讀尼采、亞里斯多德,聽莫札特、李斯特,也四處旅行,在荷蘭被偷、到京都看日式墳墓、去西藏看天葬,甚至在歐洲隨便跳上一列火車,就到庫倫洛夫住了好幾天。
所有事物不論好壞生死,都有它「美」的一面。看待萬事萬物不應有分別心,很多時候是被「先入為主」的框架侷限住,只想找標準答案,才讓我們看不清本質。
小時候常聽人說「第一賣冰、第二做醫生、第三尬豆奶」,台灣教育的悲哀就在於「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把所有人都釘在一個社會期待的框框裡,很少有人去想「我想要活成什麼樣子?」
我常跟其他妥瑞症病友說:「這世界沒有欠你,別人的包容心還沒有大到可以『同理』你,與其到同溫層討拍,不如審視自己,讓自己變得強大。」現在,我坐高鐵的固定位置就是商務車廂的2A,搭飛機就坐頭等艙,這樣的空間剛好讓我在妥瑞症發作時,不會引來旁人詫異的目光,可以好好做自己。
花在盛開時拚命綻放,人生也是,活著已經夠辛苦了,與其照別人的想法活,我選擇變得強大,活出自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