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過後,我和妹妹一人攤在沙發一角滑手機,活生生的懶肉,我掃了窗台一眼,掙扎地從網羅中爬起,誠摯地看向妹妹。
「我們來漬梅酒吧。」
「妳又在發什麼瘋?」
我知道時間很尷尬,八點,等下整套梅酒程序跑完估計也是深夜,隔天一早兩人還各自要風塵僕僕趕去上班,但我下午開了場充滿情緒張力的會,非得做點什麼讓自己消磨點情緒否則晚上又氣到無法睡。
我們來泡梅酒吧,現在。
妹妹嘆了口氣,以慢吞吞作為抵抗,但姊姊如我早就無視他人眼光地開始準備工作檯和分配作業程序。首先把梅子通通倒進煮湯的深鍋裡,水龍頭扭到最大拼了命的沖洗,邊沖邊挑掉殘次品。這批梅子是仙女朋友知道我饞,好意分我個三斤試釀,然而清明過後,梅子一夕間老熟,青黃混色地軟爛了起來,仿佛嘲笑著我們的拖延症,嘲笑我們就這樣爛過整個春季。
沒事,瞧我現在就來處理你。
梅酒食譜百百種,有人說非得殺青非得泡在水中七七四十九小時非得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裡風乾,我沒空,我只有一晚能跟這些寶貝瞎耗,匆匆研究了些偷吃步的技巧,祈禱著成品不會失敗。揀好的梅子泡在水中兩小時浸去骯髒灰塵與苦澀,再配著白鍾元的韓食教學影片邊用牙籤挑去蒂頭,這蒂頭是每個食譜都千叮嚀萬交代得除去的,絕對要挑得乾乾淨淨就像後母挑剔窗沿上的灰塵,再將所有的梅子用乾淨的布拭去水份放進米酒裡浸上點時間。
照理來講,這段該是要將梅子放在文青感十足的竹簍裡,攤好攤平在陽光下曝曬,或者陰雨天就是開開除濕機除除衣服濕氣也順便除梅子(我們金牛座生活凍霜可絕不同意只做一件事);可是我看到有人說貪懶用米酒消毒就好,我既貪懶又怕梅子壞,滾來滾去拿不定主意時,妹妹裁決那就分一半吧,做實驗AB組,過了三個月我們就知道米酒和太陽哪個才是正確指南。
好,一半梅子讓米酒消毒個徹底、一半在窗台散發著甜蜜香氣,我們繼續下一步,這時已經晚上十二點,可是裝瓶前還有著重頭戲是要狠下心來切掉所有碰傷撞爛的地方,我看著梅子再度籌措不定,呢喃著這梅子看起來還行呀,妹妹翻了個白眼,刀子搶來刷刷刷就挑去潰爛,回過頭呼喝我趕緊裝瓶她想睡覺;忙了半晌,終於進入裝瓶階段,梅酒配方每家不同,我對自己的選擇障礙終於有了病識感,乾脆挑了威士忌、琴酒和朗姆酒三種基酒,配上黑糖、冰糖與二號砂糖三種交叉混用,大抵遵守梅子和酒1:1或2:3的比例,做了四種不同配方裝瓶擺在陰暗處,沒有選擇沒有傷害。
收拾完殘局手機已刺目地閃著時間一點,兩人趕緊回房睡去,那一夜我好眠極了,所有沉痛不滿都躺在梅酒罐底咕嚕嚕地冒著泡,等中秋節開封時那些酸楚都該被糖化成了甜蜜蜜的梅酒,我那魚腦般的記憶也該忘去自己是為了什麼而開始漬梅酒。記著的永遠都是妹妹,隔天電話上哇啦啦和媽媽抱怨著我怎麼在工作日晚上奴役她,然而浸好梅酒後,每天睡前都要盯著梅酒瞧的也是她,邊囑咐梅酒得好好長大別讓我們失望,邊說著三斤好像不夠喝呢明年得多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