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起為台灣之心愛護動物協會 執行長劉晉佑 (毛頭)、相信動物協會 執行長郭璇、台中市世界聯合保護動物協會 理事長高瑋怡 (鮪魚) 與《十二夜2》導演 Raye。封面攝影:jie)
2018 年,《十二夜》導演 Raye 為《十二夜 2》發起拍攝集資計畫獲得 4,941 人贊助支持,拍攝行動得以展開。她開始進行田野調查,採訪了近 40 個台灣動保團體、愛心媽媽、公部門基層人員,一方面想由不同視角瞭解現況,另一方面「當然也會問他們說,對《十二夜 2 》會不會有什麼期待或者擔心?」。集資結束後不久,剛好台中市動物之家為了改建在即的「后里園區」派員出國考察,Raye 也把握機會聯繫,一同飛往美國採訪當地的公立收容所。
「大家都會講說,動保不是應該參考德國、瑞士那些很厲害的國家嗎?像我們的《動物保護法》就是從瑞典動保法修過來的。可是我就覺得⋯⋯」Raye 苦笑說,「台灣現在才剛起步而已。要一個考 20 分的學生以台大為目標,不是有點好笑嗎?」她耗時 2 年完成續作《十二夜 2》,著眼範圍包含台灣、日本、美國、奧地利,除了觀察記錄國內動保現況,也想汲取國外經驗帶回思考啟發。
「你看在座幾位,都已經從少男少女做動保做到變成熟男熟女 (笑)。其實大家在做流浪動物結紮做這麼多年,都會問自己說:哎,一直做、一直做,什麼時候才會看到改變和盡頭?我們覺得這是對的,可它到底是不是對的?」《十二夜 2》拍攝期間,Raye 印象尤深是在美國認識一位來自台灣的獸醫師,「他們一開始也覺得結紮一直做、一直做都沒什麼改變,但經過幾年後流浪動物數量突然就停住、開始往下降了。」這番分享猶如日光穿入深井、雨水滲入旱地般振奮人心,好似有個聲音在對台灣說不要放棄,一定要繼續做下去。
(圖片來源:《十二夜2》集資官網)
「我們 (台灣) 是先把『零撲殺』搞出來,才去處理後續的事情;他們 (美國) 是持續用『安樂死』來維持所內的動物福利,然後社會一邊慢慢進步。在《十二夜 2》裡也會看到,他們做了一個非常大的轉型是,幾乎每間收容所都變成了結紮中心。」
「在台灣的歷史沿革裡,收容所就是蓋在垃圾場跟墳場旁的小小鐵皮屋,走廊進去兩邊籠子堆高高、狗死掉了或時間到了就拖出來⋯⋯。你看到收容所裡的狗會覺得可憐、覺得狗帶回家怎麼養都會比待在這裡好。但自從實施零撲殺政策後,公立收容所也開始思考自身角色的轉變——他們應該要是教育者了,而不是擦屁股的人。」。
Raye 進一步強調,「收容所嘗試轉型,基層人員對這份工作的自信心跟認同才會出現,否則以前都是『你叫我幹嘛就幹嘛』——動保團體覺得收容所在殺狗、民眾又把狗丟過來,收容所做的事情永遠不會有人滿意、永遠在被罵。」。
「所以我說『零撲殺』是一個很大的轉變,它轉得太快了,短短一兩年內要去面對好多好多。究竟狗要怎麼養?我們要帶給下一代的責任感是什麼?到了《十二夜 2》紀錄片後段,都在談整個台灣社會這幾年很劇烈的觀念轉變狀態。」,Raye 輕輕說道,「也可以說是被迫成長吧!幻滅是成長的開始」。
(台灣之心愛護動物協會執行長劉晉佑 (毛頭)。攝影:jie)
台灣之心愛護動物協會從 2012 年展開巡迴式的「下鄉絕育行動」,將犬貓結紮服務送進偏鄉。起初他們得挨家挨戶拜託民眾把狗帶來結紮、拼命宣傳卻乏人問津,「現在是資訊一公布就會有人來報名,額滿了還會有民眾跟你吵架說,『這一定要結紮啦!不然會繼續生怎麼辦?』」台灣之心愛護動物協會執行長劉晉佑 (毛頭) 以自身經驗分享觀察,「這幾年台灣的絕育觀念慢慢在提升,開始有越來越多人覺得這是個新方法。」,當年《十二夜》上映成功燃起議題熱度,如何讓大家往「絕育」共識再凝聚得更強,會是未來幾年的重要課題。
「有時候社會上吵得比較嚴重的是,『絕育』這件事情被放在錯誤的地方。譬如說狗已經在追車咬人、追咬野生動物時,那已經形成一個衝突區了,拿『絕育』這件事放進去效果當然不會好。因為絕育只是在阻斷源頭繁殖的部分,不是在解決個體行為的問題。」毛頭也發現很多台灣人不是不理解「結紮」,只是不曉得可以怎麼做,「我們不要講偏鄉好了,就算我今天在市區街頭看到一隻新來的狗想幫牠結紮、牠很親人可以抓,那我可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或者要找到相關資源也不是那麼容易。」根據農委會 107 年度統計調查結果,全台各縣市遊盪犬隻數量合計超過 14 萬隻——面臨為數如此龐大的浪浪們,不能只有地方政府喊話與民間團體賣力奔走。
(相信動物協會 執行長郭璇。攝影:jie)
而前身為台大懷生社的相信動物協會,也積極將統計概念導入資源配置,透過區域抽樣調查推算特定地區的流浪犬隻結紮率與待紮數量,以科學方法規劃執行所需的人力、資源與時程。說得更白話一些,就是「數狗」。
「我們會用抽樣調查去算一個地區裡面有多少狗,再用統計的方式回推,就會知道現在要做的這個地區原本結紮率是多少、需要準備多少東西。」相信動物協會執行長郭璇說明,「假設要某一城市『兩年內紮完 80%』,之後一定要有每個月紮多少的進度估算——如果我們不知道總數,這個規劃會是落空的。」《十二夜 2》導演 Raye 亦在旁補充,「相信動物協會為什麼那麼重視時間和資源的安排?因為拖得越久、資源就要投入得越多,才能趕上流浪犬隻繁殖的速度。
長期勤於北台灣勘點、跑家戶訪查推動絕育計畫,協會夥伴們觀察到的台灣人動保觀念有什麼改變嗎?相信動物協會執行長郭璇想了想,「我覺得比較不是『改變』,而是不同年齡層養狗觀念差距蠻大的。」,根據以往說服飼主的經驗,「養狗養得很爛又不願意讓狗結紮的,通常都是在一定年齡層以上。年輕飼主真的比較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然而總有一天老的會走、小的會老,世代交替的未來也不是無可期待;這也是為什麼《十二夜 2》導演 Raye 在片中,想把討論視角延伸到「動保觀念結合校園教學」的可能。
(圖片來源:台中市世界聯合保護動物協會 facebook 粉絲專頁。)
「我跟台灣之心、相信動物走的路線比較不一樣⋯⋯」人稱「鮪魚」的台中市世界聯合保護動物協會理事長高瑋怡,投身動保已有 18 年。《十二夜 2》拍下她帶領收容所「一日志工」活動的忙碌身影,她說,希望大家能對「收容所」這個場域有親身感受的機會,而不是看過《十二夜》後覺得「好可怕」,轉身就放棄理解。Raye 在旁大笑抗議,那才不是什麼恐怖片。
「這 10 年來,我覺得至少在收容所推廣生命教育這一塊,民眾的參與程度跟認知水準,都有很大幅度的跨進。」鮪魚坦言,早期辦活動常收到報名者是為了「湊志工時數」而來,她自己也不樂見國中以下的學童前來參加,擔心場面失控會不小心弄傷或激怒犬隻。但近年她發現,有越來越多家長會認真引領孩子認識動物、學習和牠們好好相處,也曾遇過學生做足準備前來、主動和她分享對於收容所的期待,而不只是為了完成學校交代的功課。
「我覺得這樣的話,你帶回去的東西、甚至是你透過社群媒體去傳遞的一些觀念,就會真正去影響到你周遭的人,而不只是『你』。你那份善的因子,跟你想要改變問題的契機,是會一直擴散、再擴散出去的。」鮪魚說得很堅定,她相信即使只是拍幾張照片、分享一則社群貼文給家人朋友,也可以成為改變問題的力量。
談吐直爽、情感表達豐沛的鮪魚,與《十二夜 2》合作拍攝的緣份,正是始於一封 facebook 私訊⋯⋯
本文經《群眾觀點CrowdWatch》授權轉載,原文標題為〈《十二夜 2》專訪上篇:「零撲殺」政策後被迫成長,這次台灣人會從紀錄片看到什麼?〉,作者為j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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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夜 2》專訪中篇:面對流浪動物問題,為何我們不該期待「無止盡的收容」?
《十二夜 2》專訪下篇:動保這條漫漫長路上,每一個人都是改變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