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人多評太陽花：開啟年輕人從政、奠定「抗中保台」格局，但「快忘記318，往前看吧」

2014年3月18日，台灣爆發近10年來最大型的社會運動——太陽花學運，不滿國民黨強行通過《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的公民團體、學生等人先是在立法院外聚集，隨後翻過圍牆並闖進立法院議場，開始為期24天的佔領國會行動。除了國內，太陽花學運的浪潮也間接影響到香港，導致同年9月爆發雨傘革命。如今10年過去，國立清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副教授姚人多認為，太陽花學運留下兩個遺產，首先是開啟年輕人從政的大門，其次是奠定「抗中保台」的格局。

姚人多過去曾是總統蔡英文核心幕僚，不少學生也投入太陽花，姚也見證與聞，將卸任的總統蔡英文，如何借助太陽花運動社會力，率民進黨在2016年重返中央執政，不過，姚也坦言，太陽花最大的政治受益者的確是蔡英文，但從這次大選得票來看，選民會反思「抗中保台是不是民進黨說了算？是不是只有民進黨一種做法？」這都是「太陽花學運10週年」後，台灣社會出現的改變。



對於太陽花運動10週年，姚人多沒有太多感觸，反而不斷說：「趕快忘記318，誰記住記痛苦，往前看吧！」他直言，自己很排斥再談318，因為這東西已經被談爛了，「已經變成一種事後追溯的方式。」他認為外界已經為太陽花套上太多附加的東西，比如有人說，因為318，台灣才能在中美貿易戰下存活，「我相當不以為然，當時搞運動的人不可能知道2016川普會當選。」姚人多說，太陽花就只是一場社會運動，當初參與的人進入政壇後，就不應該再用社會邏輯來檢視，「說黃國昌變了的人，我就想問：你為什麼會認為黃國昌不會變呢？」

為年輕人打開從政之門

太陽花學運後，包括黃捷、苗博雅、賴品妤等40歲以下的年輕政治人物急速竄紅，其中黃捷先當選市議員，今年更上一層樓進入國會。姚人多認為，太陽花無疑開啟一個年輕人參與政治、投身政治的大門，加上台灣政治、社運之間的界限模糊，要從社運圈轉換到政治圈，比起其他國家都相對容易，所以造就2014年後，大量年輕政治人物的出現。

姚人多說，太陽花一次產生了數十位擁有「社運光環」的參與者，但台灣社運界的容量、能量都有限，這些人能去的地方，就是政壇，這是非常正常且自然的現象。帶著太陽花光環步入政壇的人雖然竄紅得快，但一閃即逝、迅速殞落的也不乏其人，如前市議員黃郁芬、林穎孟等，在2022年九合一都競逐連任失敗；以28歲之齡就當選立委的賴品妤，也在今年不敵廖先翔。



對於這個現象，姚人多坦言，年輕人從政的門打開了，就不能只限制擁有太陽花經驗的人才能參政，「你不能壟斷，把機會只留在自己手上。」他說，這扇門開放後，等於其他非太陽花的參與者，也同樣可以挑戰議員、立委席次，有競爭之下，要接受一個政治邏輯：「要留在政壇生存，你就要比別人強，這很現實。」

姚人多說，他不覺得這些太陽花世代落選是「殞落」，因為台灣政黨很願意給年輕人機會，甚至一直跟「老」脫不了關係的國民黨也開始年輕化，「所以永遠會有人比你新。」他認為，太陽花世代即便落選，但他們在政治上的歷練不會白費，雖然一時之間被別人取代，並不代表說就此永久消失。

奠定「抗中保台」政治格局

談到太陽花學運留下的第二個遺產，姚人多認為，太陽花奠定了過去10年，甚至延伸到未來的「抗中保台」政治格局，而且總統蔡英文得到最多政治紅利，不只在2016年攻頂成功，2020年甚至拿下歷史最高票連任。

不過姚人多指出，根據國立政治大學選舉研究中心最新的調查，在「台灣民眾統獨立場趨勢分布」，有33.2%台灣民眾希望永遠維持現狀，維持現狀再決定的比率為27.9%，等於有6成民眾支持維持現狀，然而在2014年，只有25.2%民眾希望永遠維持現狀，5.9%希望儘快獨立，但今年只有3.8%，是超過20年來低點。

姚人多表示，雖然太陽花學運確立「抗中保台」格局，但「如何抗中」成為現在最大的問題，也成為10年前跟10後最大的差別，「就是說抗中大家沒有意見，但做法是什麼？」他說，10年過去，台灣民眾開始反思「抗中保台是否一定要照民進黨的方式？」、「抗中保台是不是民進黨說了算？」這些問題都造成民進黨在太陽花上取得的政治紅利漸漸消退。

10年過去，中國對台灣的侵略企圖有增無減，姚人多說，台灣社會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重新定義跟中國的關係，上一次是太陽花，但下一次會發生在什麼時候，他也無法預測。他表示，台灣接下來最迫切的問題是，當大家對於民進黨抗中保台的路線開始感到不耐煩，甚至到不爽的時候，台灣該往哪裡走，「偏向國民黨、民眾黨嗎？這都是未知數，台灣社會未來會不斷的在揣摩這東西。」

姚人多認為，台灣社會其中一個重大危機，在於太陽花後台灣社會運動迅速消失，除了在蔡英文執政前2年遇到反迫遷、同志平權等，接下來台灣幾乎沒有社會運動。

姚人多分析，以社會學角度來看，台灣公民社會原始的鏈接還有能量，已經沒有像10年前這麼強，太陽花無疑是個高峰，但隨後台灣整個社會運動走下坡，這個都是需要注意的現象。

事過境遷，請忘記太陽花

受訪過程中，姚人多多次說自己不想談318，也強調「趕快忘記318，誰記住記痛苦，往前看吧。」他解釋，例如在法制面上，太陽花其實沒有成果，當初的訴求「兩岸協議監督條例」到現在還沒通過。至於有人說「天然獨贏了」，但上面政大的民調就說出現實的一面。

姚人多也坦言，自己其實很排斥再談318，因為這東西已經被談爛了，「已經變成一種事後追溯的方式。」他說，不希望台灣社會活在過去，另一方面現在外界談318有點超過這場運動本質。他指出，比如有人說，還好有318，台灣才能在中美貿易戰下存活，還有國際間對台灣民主的支持，「我相當不以為然，這都是事後諸葛，我敢打賭，當時搞運動的人沒有一個會預測到中美貿易戰，也不會有人知道川普會當選。」

對於太陽花世代各奔東西，比如黃捷、林亮君離開時代力量後，都被邀請加入民進黨；黃國昌創立時代力量後，一度當上黨主席，如今改投民眾黨，被不少綠營中人質疑，姚人多表示，太陽花的參與者本來異質性就很高，有人不滿國民黨親中、有人不滿馬英九、有人對現狀不滿，這些人初衷就是不同，而且在一場社運中，人與人之間的連結都是短暫、脆弱、浮動，所以這是正常不過的現象。

姚人多特別提到，現在民眾黨立委黃國昌常常被批評「變了」，從來不覺得任何人必須為他曾經參與的一場運動，而一輩子維持不變，「那些質疑黃國昌變了的人，我就很想問：你為什麼會認為黃國昌不會變呢？」



姚人多強調，社會運動本來就沒有太大的拘束力，不能因為在10年前參加過一場社會運動，就要求一個人一輩子就必須效忠，或者是不能違背這場運動的初衷。他說對於那些進入政壇的太陽花參與者，更不應該再用社運邏輯來檢視，「一個政治人物要遵守的是政治鬥爭的邏輯，而不是社會運動的邏輯，這個本身不是什麼罪過。」

談到黃捷、林亮君、吳崢等人最終被民進黨吸收，姚人多直言，社運跟政壇是兩碼子的事，當昔日的社運人士踏進政壇，要想的事情就是生存，「要生存下來，最好也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加入大黨，所以外界也不應該再用社運邏輯去看待政治人物。」

對於太陽花學運，姚人多始終認為就只是一場社會運動，最後他半開玩笑說：「誰記住318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