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叫我勇消2-2】10年超過43名消防員因公殉職　他批制度殺人：沒有人該被犧牲

消防改革路漫長，不怕走得慢，就怕無心。事實上，台灣公民意識尚未有很明確的共識，公共安全、法律、道德、政治、制度、社福等等層面仍缺乏長期穩定地輸出討論，常常是重大意外後引起討論批評，有些事件能促成修法，有些不了了之，「我覺得台灣人不見棺材不掉淚……」工作長期直面生死的消防員工作權益促進會理事張詠惟無奈地說。

張詠惟坦言，第一線消防員的境遇確實有改善，包括每人現在有2套消防衣可替換，不須穿濕透更厚重的衣服再次出勤、2023年元旦實行「各級消防機關輪班輪休人員勤休實施要點」與「消防機關超勤加班費核發要點」，實施超勤加班費每月上限已自1萬7千元提升至1萬9000元，不過「修法之前，一般公務員每個月上班時數是168小時或186小時，消防員是480小時，」除此之外，最高加班費只能報100小時共1萬6千元，其餘200個小時沒有加班費，」而200小時就這麼免費贈送了嗎？是的，因為消防人力長期不足，給假休不到，過去記嘉獎聊以安慰。



除了加班費調升2000元，新規定明確要求消防員每月不得值勤超過336小時，超時服勤時數每月不得超過160小時，以及消防員值勤時有2個小時完整休息時間，但礙於消防單位隸屬地方政府，各縣市消防局有個別因應模式，譬如將2小時排在半夜，變相沒收，讓消防員們很無奈，「其實觀察每年消防員分發撕榜單，就可以看出哪些縣市消防局表現如何。」

哪一縣市表現有待加強？張詠惟直接點名高雄、台中消防局做得不好，台南消防員太少，雙北幾乎每年都是墊底縣市，也就是說，六都消防環境都有很大的改善空間，像是設備，沒有實際經驗的長官指揮資深消防員、以及地域不同挑戰也不同，「譬如新北幅員遼闊，有海和有山地形很複雜，還有工業區，人口眾多，消防員無法精通所有救災，每次出任次壓力不是一般大，」不像嘉義市，轄區和人口數相對小，又在平地，工作比較不複雜。



至於桃園表現，張詠惟說，「桃園因為新屋大火和敬鵬大火共12名消防員殉職，很慘重，所以政府不太會對協會和消防員施壓，我們相處得不錯，」他強調，雖然現行體制尚有需要改善的地方，不過全台縣市消防局若能好好遵守法規的話，不要變相曲解，基層的狀況會改善。

不過，他也說，每一縣市一定都有優缺點，台北雖然是消防菜鳥志願墊底城市，但資源豐富、醫院多，像OHCA病人較有機會活下來，「城鄉資源差距大。」

新竹移工宿舍大火　典型的起司理論悲劇

每一件案子都是起司理論：舉移工宿舍大火例子：一場火災可能是很多制度缺失才會發生，制度錯誤迴避，但為何出事都是基層消防員再扛？

張詠惟提到，其實火災、車禍發生原因往往不只一個，就像2023年新竹湖口鄉移工宿舍大火，消防分隊長游尚燁帶隊先救出4名受困移工，再次進屋搜時迷航，吸入濃煙昏厥，救出時已失去呼吸心跳，不幸殉職。那年他才29歲。



這起悲劇可以怎麼檢討？張詠惟認為，「失聯移工」和「非法租屋市場」是主要原因之一。

雖說是移工宿舍，其實住的大多都是失聯移工（舊稱非法移工），本來就很害怕警察和公務員，從火場逃出來後全部都跑了，「他們才是最熟宿舍的人，但被救出來後鳥獸散，沒人提供消防員有效資訊，有沒有人待救？裡面狀況急迫嗎？」他不免遺憾，如果那時移工留在現場協助，那游尚燁可能就不會犧牲了，「那我們就要從體制討論失聯移工為什麼要跑了，」可惜失聯移工議題在台灣20多年來還未解決。

（附註：據移民署最新統計，2025年5月全台共有9萬3491名失聯移工。）

「非法租屋市場」部分，張詠惟解釋，他曾向OURS都市改革組織了解租屋市場，包括如何管制？合格建材？隔間規範？等等，結果發現火災宿舍許多點都不符規範。

他表示，大部分的災難意外都不是巧合，就像「起司理論」每個缺失都是一個洞，當數個制度缺失連成一線意外就發生了，如果不正視問題的話，假以時日，社會仍會付出很大的代價。

「其實我最痛恨的就是違章工廠，人們在農地上蓋鐵皮屋，地目不符，等出事了才後悔消防水源不足，而且火燒到600度以上鐵皮就會坍塌，我們有多少學長命喪於此……被高溫鐵皮壓到真的活不了。」

另外，以救護案來說，張詠惟提到一組數據：2024年全台有110萬趟救護案，高達3成是車禍，他相信還有未報案的黑數。那麼，交通法規、民眾教育、工程設計應持續改善才對。



他希望，政府能持續進行各制度層面檢討，負起照顧消防員的責任。「啊，我也不喜歡民眾捐物資和救護車，我很感謝他們的善意，但這也變相幫政府規避應有的責任，有些地方政府甚至不需編列預算買車，反正民眾都捐了。」

不要再叫我們勇消　沒有人應該被犧牲

消促會成立10年，逾千名消防員是會員，站在與消防署、各縣市政府「對立面」，他們持續爭取「消防員專責分化」、「消防員納職安法」、「公職人員工會合法化」，在消防人員設備、請補休假、加班費、人力缺失、限水限制、與政府建立溝通管道等層面，每年都有一些成果，未來會繼續努力。

張詠惟平和地說，消防員是高風險工作，懇請大家想想，是什麼環境才會讓大家在意外發生後，稱消防員「英雄」、「勇消」？若可以，沒有人應該被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