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日興｜雪霸「禁炊煮」因噎廢食　「先禁」國家何時能變「先進」？

前陣子雪霸國家公園宣布，園區內除了它們指定的地方，都不可以「炊煮」，不可以使用汽化爐與卡式爐。

這讓我有些感慨，因為就在幾個月之前，2021年5月底，另一個單位才剛做出相反的法律解釋。 

同一個國家，政府內部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多頭馬車，發布相互矛盾的規則？請大家耐心聽我慢慢解析。 



其實法律不可能訂得很完整，立法委員也知道，所以他們通常會保留一點空間讓行政部門去詮釋。 

好的官員會利用這個詮釋空間，做好他的治理工作，卻又避免濫權擾民。但不好的官員呢？我們先不講貪財了，有些人就很愛擺出一副我是個官，法律是我說了算的態度，完全不管會不會擾民。這就是所謂「酷吏」。 

而禁止使用汽化爐與卡式爐這個例子，正好讓我們清楚地看到不同官員的心態。 

你認為在山上喝個熱水有錯嗎？人類用火有上萬年的歷史了，當然在山上也用過火。燒壺熱水泡茶，煮一鍋湯麵，暖一暖胃，暖一暖心，這是人之常情。 

但火確實是個有風險的東西。 

以前大家看電視常常看到古裝武俠片裡，半夜有人敲竹子喊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是啊，古代的房子大多是木造的，失火很可怕，可以讓一整個鎮的人流離失所。 

可是那是在講中國。中國是大陸型氣候，比較乾燥，但台灣呢？大家都知道北部已經連下了一個多月的雨，你要說北部的山上這時居然有地方可以失火，大家會先想要跑去烘乾自己吧！ 

預防失火這件事，它的重要性是隨著地點、氣候、環境等等而變的。山上有很多樹，預防森林大火很重要，但我們應該為這件事情去阻止民眾在山上用火嗎？ 

好的官員會說，看情況。潮濕的地方，用火相對安全。沒有易燃物的環境，像是只有石頭跟水的溪畔，用火相對安全。使用現代的爐具，可以很快速控制燃料的輸出量，或進行燃料阻斷，用火相對安全。只要沒有很高的風險會造成森林大火，都不禁止。 

但是不好的官員就說，我不管這些，為了我管理上的方便，全都禁止，我說可以的時候，我說可以的地方才可以。

我們國家有個單位叫做「林務局」，以前他的主要工作就是砍樹；我們還有好幾個國家公園，他們的工作是管理保育和遊憩。 

1989年台灣停止開發天然林之後，林務局不再到處砍樹，改以管理並保育自然國土為主業。從此我們的自然國土保育進入一個雙頭馬車時代。而這兩個官員系統為了誰是保育龍頭，互別苗頭多年，直到最近才比較緩和。 

但意氣用事地互別苗頭，往往就是忽略掉民眾的正常需求，以保育為名，實質卻踏入擾民的境界。 

林務局負責執行森林法，而森林法是一個中華民國還在中國的時代，就已經寫好的古老法律。那個時代，有些人民會引火燒山進行「焚耕」，這樣引發森林大火的機會很高，而且更麻煩的是可能會燒到隔壁其他人的地。所以森林法裡有一個條文是在規範這種行為的，他要求「引火」之前要取得警察許可，也要通知鄰居和主管機關。這顯然是一種蓄意要燒掉一部分森林的行為，甚至可以說是「預備犯」，一旦火勢失控，警察可以立刻把他抓走的。 

但是現在台灣已經沒有「焚耕」了，森林法這個條文沒有用，而我們以前的林務局官員卻擴大解釋，說山上任何的「點火」行為，都算是森林法所說的「引火」。 

可是點火並不等於蓄意縱火吧！ 

比方說有個果農，在自己的果園旁邊休息時抽了一根菸，不好意思，如果這塊地的地籍資料算是林地，他就犯法了，因為這個行為被以前的林務局官員視為森林法所說的「引火」，要罰他12到60萬，即使根本沒有失火！ 

只因為他抽菸沒有取得警察許可，沒有跟鄰居講，沒有跟主管機關講。 

您覺得咧，這是不是很誇張？拿放火燒山整地的法律，來辦抽一根菸的這種事情。是不是很擾民呢？ 

只要他沒引起火災，抽一根菸依情依理，哪裡應該有罪？但這些官員卻這樣詮釋法律，你說是不是太離譜？

不管是火的規模，這是刻意有動機的或只是疏忽，都應該有更細膩的討論。但有些官員就是懶惰，擺架子，一切他說了算。 

這是法律的大樓上面，被官員偷蓋的違章建築，可是他們也不讓你拆掉，說這樣他們就沒辦法管理。官字兩個口，藉口真的很多。 

但還好，最近的林務局官員們，有些比較能講理，自己就知道不該擾民，所以他們在2021年5月底發布了一個「函」，說在山上使用汽化爐與卡式爐，不算是森林法的「引火」行為。 

終於，民眾在山上燒熱水泡茶，不會被莫名其妙罰12到60萬了。但如果您用的是酒精爐，我就不確定了，恐怕您得等下一個解釋函。 



看看現在林務局的官員懂得為民著想，修正以前其他官員的錯誤解釋，再回頭看看現在雪霸國家公園這批官員的作為，您有什麼感覺呢？ 

雪霸國家公園的官員很努力想要凸顯他們在保育上是有作為的，他們比林務局還要愛護森林，所以不准民眾在山上沒有經過許可之處，使用汽化爐與卡式爐。他們想要證明自己的想法比較優秀，自己管理的地方比較珍貴，比林務局是更了不起的保育急先鋒。可是，他們力求表現的同時，所做的事情實質上卻是擾民，開時代的倒車。 

雪霸國家公園計較「野炊」或「炊煮」的文字，本質上就是同一件事，他們在意的就是火，只是把限制的場域又更擴大。而雪霸國家公園這樣宣布的法源是什麼？是國家公園法裡面很不起眼的「其他」二字，就是立法委員留下的解釋空間，被這些官員拿來濫用擾民。 

但是林務局為什麼開放民眾使用汽化爐與卡式爐？因為現代爐具引發森林大火的機率比較低啊，除非是很乾燥又有很多易燃物的環境。我們需要為了這種特殊狀況，一年四季都禁止民眾在山上用火嗎？林務局說不需要禁止，但雪霸國家公園說我管的地方比較珍貴，要禁止。 

說實在我看不出來，一樣的大自然，人畫了一條線，從此這邊的大自然比較低賤，那邊的大自然比較高尚，這是什麼道理？ 

當我跟朋友談到這件事，一個旅居美國的學弟傳來一張照片，他問，台灣沒有溼度計的告示板嗎？ 

我的回答是，有啊，至少林務局管理的大雪山森林遊樂區就有一個。 



國外乾燥的大陸型氣候區域，也只講謹慎用火，用告示板提醒民眾注意濕度，而台灣的官員，卻為了自己做事方便，恣意擴大法規解釋，從營火到爐火全都禁，完全不管是否擾民。 

其實要解決問題，需要的就只是一個溼度計呀！ 

看來，我們要從「先禁國家」演化成「先進國家」，還得要換掉很大一批的官員。 

只是期待官員在詮釋法律的時候，能拿捏好不擾民的分寸，主動尋找聰明的方式去治國，這真的是我們民眾要求太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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